白骨觀 第54節
然而,現在情況不明朗,狐子七還是裝作一副熱情友善的樣子,跟尾曦閑話著,又趁勢問道:“這術法確實厲害,可有什么禁忌?” “只有一件,狐身如何損毀也無妨,但狐心必須保住?!蔽碴氐?。 狐子七倒也明白:“這是自然,狐心乃精血所聚,若失了狐心,修為大跌,也掌不住這秘法的運行?!?/br> 心臟對狐妖而言極為重要。 好比有的惡妖修行,便靠的是獵食人心,以形補形。 明先雪從前給狐子七看過的那本《奇妖百物志》,也有云說,千年靈狐心,食之解百毒,還能延年益壽,是和玲瓏心一般的好物。 軀殼可以不要,心不能廢棄。 狐子七一邊琢磨著,一邊問道:“那你的心是怎么保住的?” “這也是我僥幸,我算著明先雪病著,又剛當權,自然有百事要料理,不可能親手處理我的尸體,多半是交給齊厭梳那娃娃料理?!蔽碴卣f著,得意一笑,“真被我猜中了?!?/br> “齊厭梳料理尸體有什么問題嗎?”狐子七問道。 尾曦笑了:“那你可能還不夠了解他。你看他像是兢兢業業恭恭敬敬的,但實際上十分憊懶,在你面前磕頭磕得起勁滿嘴鞠躬盡瘁,回家么,能摸魚躲懶決不多出一份力?!?/br> 狐子七:……這還真不了解。 尾曦笑著道:“齊厭梳趕著回家睡覺,隨便把我的狐身交予底下人,草草埋葬。故而我回去取心,也容易得很?!?/br> “原來如此?!焙悠哳h首。 尾曦又道:“不過若是你不幸身故,明先雪恐怕不會這么草率地對待你的尸身。明先雪大約會把你葬在皇陵,設下層層守衛不止,估計還會親手布下護法大陣,你想要取回此心,也確實是難事?!?/br> 狐子七聞言一怔,忙道:“怎么……怎么就扯上我了?” 尾曦輕笑一聲:“這假死重生之術可謂獨步天下,連大羅神仙的眼睛也能騙過。你若想逃離明先雪,正好合適呢,我看你也挺心動的,故而跟你說說?!?/br> 狐子七聞言,心下一驚,臉上故作不解:“我和他兩情相悅,恨不得一刻也不分離,怎么會想離開他?” 尾曦只是一笑:“既然你這么愛他,怎么不在他面前揭穿我,反而私下和我密談呢?” 狐子七被噎了一下,臉上卻還是平靜如水,笑著反問:“對啊,為什么呢?” “因為你是狐,不是狗?!蔽碴匦χf,“明先雪不應用馴狗的方式對付你,那只會叫你生厭?!?/br> 第41章 雪中春信 狐子七很快回到靈氛閣。 卻見明先雪已下了臥榻,在書案前批閱奏折,見狐子七回來了,抬眸一笑:“回來了?怎么就去了這么久?” “怎么,想我了?”狐子七打趣著,輕盈走到明先雪案邊,笑著說,“我一路送方丈送到了宮門,耽擱了些時間。剛才聽方丈說你的心脈受損還沒修復,我擔心得不得了,便纏著他問了許多保養之法,看日??捎惺裁葱枰粜牡??!?/br> 明先雪聽后,輕聲道:“小七有心了?!?/br> 狐子七又說:“這些天,我想多去相國寺走動,跟方丈請教,不知可否?” 明先雪聞言,抬眸說:“怎么會不可呢?你是自由的?!?/br> “哈,”狐子七輕笑一聲,“我是自由的?!?/br> 明先雪抬起手指,輕輕地放在狐子七的唇邊,笑著說:“自然?!?/br> 狐子七的嘴唇如被毒蛇的信碰了碰,冷的,卻也軟的,無毒無害。 寶書打起簾子送茶,看到二人牽手依偎的模樣,暗嘆:真是一對佳偶,還沒成婚就恩愛極了,婚后不知多少蜜里調油呢! 第二天狐子七起來,明先雪已去了上朝。 狐子七收拾了一下,便要出門。 卻見寶書張口就說:“小七,你一大早就出去呢?要不等中午和公子吃過飯了再走?” 即便明先雪已貴為天子,而狐子七也即將為后,但寶書愛沿襲著昔日的稱呼——小七,公子。 這倒不是寶書自己自恃情分而僭越不敬,而是明先雪和狐子七都要求他這么做。 若是旁的臣下,恐怕聽到皇帝這么允許,也不敢如此冒犯。 偏偏寶書是一個實心眼,還真的言聽計從了。 若是旁的主子,恐怕嘴上說著一切如舊、不必拘禮,但實際上下人真這么做了,也是會心生不悅,秋后算賬。 偏偏明先雪和狐子七還真的喜歡寶書這樣愣愣的。 如此的主仆君臣,也算是一種天作之合了。 狐子七聽得寶書問話,笑著答道:“我要去相國寺拜訪老方丈。昨晚已和公子說過了的?!?/br> 寶書聞言,便道:“原來如此,我讓內廷司給你備車馬?” “不必?!焙悠叩?,“我走去就是了?!?/br> 寶書忙攔著他:“這可怎么能行?你可是未來皇后,怎么能走呢!” 狐子七好笑:“為什么不能?成為皇后會失去雙腿嗎?” 寶書也沒好氣,仍堅持要給狐子七備上車馬侍衛仆從,又說:“你從前當胡大學士的時候去相國寺可是好大的排場呢!怎么現在都要當皇后了,反而簡樸起來?” 狐子七答道:“不是說了,從前是怕小人挑釁,故作囂張嗎?如今我可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祈雨成功的太乙星,太乙鳳命的未來皇后,誰敢瞧不上我?我便也不用作那么大的排場了?!?/br> 寶書竟也無言以對。 雖如此,因為寶書的堅持,狐子七還是坐上了馬車往相國寺去了。 但排場確實不大,比較低調,輕車簡隨的就到了相國寺。 既到了相國寺,尾曦便以方丈之身來迎接他,又請他到禪房說話。 禪房內陳設簡樸,一縷檀香裊裊升起,與窗外的翠竹和青石相映成趣。 尾曦和狐子七在一張老紅木茶幾旁坐下。 尾曦微笑著為狐子七斟上一杯茶,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輕輕品了一口。 狐子七喝了一口茶,開門見山地說:“我回去想了想,總是不明白,jiejie你為何要幫我脫身呢?” “這不簡單?”尾曦笑了,“自然是為了讓明先雪不痛快?!?/br> 狐子七:……確實簡單。 尾曦繼續道:“他呢,壞了我修行之路,我雖然不恨他,但自然也是惱的。只是沒有本事傷他,只好借你的手叫他難受一會兒了!” “難受一會兒……”狐子七啜了一口茶,像是品茶似的,呷著這幾個字。 尾曦笑道:“不然呢?凡人的情緒來得熱烈,去得也快,你也別有負擔。他今日情濃,過段日子就好了。自然,他一輩子都會懷念你的,但也不會妨礙他坐擁江山美人,長命百歲。說不定還會招攬不少與你相似的美人,褲子一脫,含淚寵幸新人,褲子一穿,滄桑悼念亡人。嗐,男人嗎,我還不知道嗎?” 狐子七聽得這話,倒也不知想什么,沉默了一會兒,把茶杯放回桌上,看著尾曦,又道:“我自然可以假死,但突然死掉,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死因吧?!?/br> “這也簡單?!蔽碴鼐従徴f道,“妖精嘛,一千年一道坎兒,邁不過去,也是有的?!?/br> “便是千年一次的劫,也該有個前因后果吧?!焙悠邿o奈道,“也不能立馬就死了,更別提我最近修為才剛上了一個臺階,正是春秋鼎盛,沒得好好的就死了?!?/br> 尾曦笑了笑,從寬大的僧袍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木盒,上有一封條。 尾曦伸手把封條撕開,揭開盒子:“你還認得此物嗎?” 狐子七仔細一看,眼睛一眨:“這是……千年蛇膽?” 狐子七看著蛇膽眼熟,仔細思索,才想起來,是他第一次吃了玲瓏血那天晚上睡迷糊了。第二天起來,明先雪就給他弄來了千年蛇膽,說要給他補補身子。 狐子七拒絕了沒吃,明先雪便把此蛇膽進獻給了太后。 狐子七詫異道:“你也沒吃這個蛇膽?” 尾曦但笑道:“沒吃?!?/br> “為什么?”狐子七問道。 尾曦便道:“因為這蛇膽的主人我認得?!?/br> 狐子七:……這是什么恐怖故事。 “這個蛇膽的主人是一個千年蛇妖,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全因他有一個好哥哥,他的哥哥原是在太華山修行多年的大妖,名為奇蝮,與我從前是認識的?!蔽碴仡D了頓,“這蛇妖死了,奇蝮知道,必然是要報仇的。我怕惹事,便把這蛇膽封了起來,不叫它的妖氣外泄,把奇蝮引來?!?/br> 狐子七張了張嘴,說:“你不說說凡人才在乎仇恨,獸妖沒有這么愚蠢嗎?” 尾曦好笑道:“哪里能每個妖都有jiejie我的境界呢?”說罷,尾曦掩嘴一笑,“再說,蛇也不是獸???腦袋就指甲蓋大小,哪兒能狐貍比聰明?” 狐子七:……姐真會搞種族歧視。 尾曦卻說道:“奇蝮這陣子滿天下地尋他弟弟呢,如今你可把這蛇膽化了,妖氣融通,過不了很久,奇蝮就會來殺你了?!?/br> 狐子七一怔:“殺蛇的是明先雪,豈不是也把奇蝮引來殺明先雪了?”說著,狐子七眼中閃過一陣警惕:“姐,你該不會是想利用我,把明先雪也殺了吧?” 尾曦好笑道:“蛇膽上有沒寫名字,你不說,奇蝮怎么能知道他弟弟是明先雪殺的?”尾曦呷了一口茶,繼續道,“再說了,明先雪身份貴重,修為不凡,滿身功德不說,還有龍氣護體,誰敢動他!奇蝮的腦子雖小,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的。就算他知道是明先雪殺的,也不敢跟他動手,只能把氣撒到你身上?!?/br> 狐子七這才放心,捏著那蛇膽,頷首點頭。 尾曦招呼著:“再說,你也把這個蛇膽吃了吧,對你是有好處的?!?/br> 狐子七見尾曦如此熱情洋溢,心里卻越發狐疑。 尾曦嘴上口口聲聲說不恨明先雪,狐貍格局大,不跟凡人計較。 狐子七卻不太信這種屁話。 他們妖精的心眼子可小著呢! 狐子七被山里狗子哥咬了一下爪子,等狐子七修行超過狗子之后,每次路過都會“不小心”踩到狗子的尾巴! 足足踩了八百年! 這叫做狐貍格局大嗎? 狐子七眼睛一轉,腦子突然明白過來:尾曦該不會是想挑起明先雪和奇蝮的矛盾吧? 奇蝮雖然想為弟報仇,但顧忌明先雪的人皇身份,不敢輕舉妄動。 但如果我‘死’了,明先雪自然不會放過奇蝮。 奇蝮不能主動傷害人皇,但如果人皇非要殺他,他只是自衛呢? ……奇蝮既然是太華山修行多年的大妖,功力恐怕非凡,明先雪雖然厲害,卻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娃娃,若在他手下吃虧,也不是不可能的。 狐子七心念數轉,臉上卻沒有顯現出來,只說:“姐可想得真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