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31節
先帝的英年早逝,亦可視為太后已圓滿完成了司文庵庵主之女“為父報仇”的重托。 狐子七琢磨了一下,說:“你已經完成了司文庵庵主之女的托付,也算是了卻因果了,卻還繼續用她的身體當太后,吸納龍氣,想必也是有自己的計劃罷?” 太后聞言,輕笑出聲,坦然承認道:“確實如此。你也知道,這個國家如今千瘡百孔,龍氣日漸消散。我便想借此機會,看看能否借助這些即將流散的龍氣,助我修煉出那極為難得的第九條尾巴?!?/br> 狐子七心想:原來太后是八尾狐,比我的道行更深一層??磥砦乙膊荒茌p易得罪了她。 狐子七心里提防著這個八尾狐貍,臉上卻立即露出諂媚樣子,說:“前輩真是英才蓋世,令我佩服。我原是一只山野小狐,偶爾得入深宮,真是如履薄冰啊,幸好有前輩您作為引路狐,帶領我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太后聽著狐子七這夸張的恭維,忍不住笑了笑,說:“場面話就不必說了,既然能叫你來,跟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自然是看重你是我的同族,又聰明可人的。咱們兩只狐貍在這險惡的人世間,不抱團取暖,共同進退,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狐子七聽得太后這話,也挺rou麻惡心的,心里很明白:得了,太后有臟活派給我干了唄。 盡管如此,狐子七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連聲說道:“前輩如此看重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吧!” 太后握著狐子七的手,說:“我在人間多年,孤苦伶仃的,這么許久,才見到你一個同族,真是分外親切。你既叫我一聲前輩,我就喚你一聲弟弟,你不介意罷?” “怎會?”狐子七一邊覺rou麻惡心,一邊聲情并茂地說,“前輩,從此,你就是我的姐了。姐,從此,我就是你的弟了!” 太后也滿臉感動,抑揚頓挫地朗誦:“啊,我的弟??!” 狐子七也感情充沛地回握住太后的爪子:“啊,我的姐??!” “弟,”太后熱淚盈眶,“你這么聰明,難道不能猜到姐想要做什么嗎?” 狐子七想了一會兒,說:“姐,你要借國運修行,自然要讓著國家衰敗,所以放縱皇帝不理朝政。你要我做的事情,莫非是讓皇帝繼續荒廢下去?” 太后緩緩地搖了搖頭:“弟,皇帝的行為已經夠荒廢了,若再過一點,就得魚rou百姓、殘害忠良了,若是那樣,且不說我自己良心過不去,更怕引起天道的注意,反而不妙了?!?/br> 狐子七點頭:“確實?!?/br> 太后說道:“皇帝就這個命數,過不了幾年就會因為酒色傷身而死,咱不必理他?!?/br> “他既死了,又無后嗣……”狐子七絮絮說著,臉色陡然一變。 “不錯,你終于想明白了?!碧笮α?,“皇帝無子而終,當在宗室子弟中選一個繼任。其實人選也就那些,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不足為患,只除了……” 狐子七此刻心中已有答案,他喉嚨干澀地吐出幾個字:“除了公子雪?!?/br> 第26章 決定 太后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緩緩說道:“公子雪身負帝皇血脈,又擁有一顆天生玲瓏心,修行不淺,天資非凡。如果他真的成為人皇,恐怕連我也難以壓制他?!?/br> 狐子七聽出太后語氣里的殺機,忙說道:“但您也試探過了,要給他繼承爵位,他都不肯,寧肯回寺里青燈古佛,可見他是一心想要修行的。他怎么會回來當什么勞什子的皇帝呢?怕是龍袍披他身上,他還要一邊阿彌陀佛一邊扯下來呢!” 太后聽了狐子七的話,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狐子七急切的表情,說:“你該不會真的對他動了真情罷?” 狐子七一怔,半晌訥訥,只說:“真不真的,不好說,但情必然是有幾分的?!闭f著,狐子七一跺腳,“姐,你也是狐貍,你應該理解我的。到底我還沒吃到他的元陽呢。這就把他弄死了?我怎么甘心?” 這話還有些撒嬌的意思,聽得太后一陣發笑。 太后掩嘴說:“他木頭樁子一個,你要他的元陽來修煉,還不如直接挖他的心吃掉方便呢?!?/br> “這也太殘暴了!姐看弟像那種惡狐嗎?”狐子七看太后一身靈氣菁純,便說,“姐,你自己也是不沾血腥的,自然知道這個道理?!?/br> 太后連連點頭,說:“我自然知道,只是跟你開開玩笑?!?/br> 狐子七眨眨眼:“那你剛剛暗示要除掉公子雪,也是玩笑嘛?” “那不是?!碧笳f,“他這孩子一肚子壞水,留著他,我不放心?!?/br> 狐子七啞然。 太后卻又笑道:“你也別怕,你也說了,我不沾血腥,不會動手殺人這么粗暴的。若真如此,和外頭那些沒有格調的惡妖豈不一樣?平白拉低了我的身份?!?/br> 狐子七可不敢大意,謹慎地問太后:“姐有什么方法呢?既能除掉公子雪,又不沾血腥?如此精妙,不若說給弟聽,讓弟弟開開眼界?!?/br> 太后并不接這話茬,慢慢端起一旁的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然后緩緩放下,才笑著說:“聽你的話,你是為得了他元陽雙修而來的?!?/br> “是的?!泵鎸虾?,狐子七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十分坦然地承認了。 “那我們也算是殊途同歸?!碧笞旖俏P,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狐子七雖然心里已經猜到了幾分,但表面上還是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眉頭微挑:“這是從何說起?” 太后輕輕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你若能破他童子金身,我就不再怕他。這么說來,我們豈不是有著相同的目標?” 狐子七心里總算明白,太后把自己叫到皇宮里,一番假模假式的認姐認弟到底是為了什么,最終還是落到了一個“利”字上頭。 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倆狐貍的利益確實是一致的,有得交易。 “我正在努力之中?!焙悠咧徽f,眼神流露一絲無奈,“但這個公子雪十分可惡,謹守禮法,要讓他和我這野狐貍無媒茍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br> 太后聞言,眼睛一亮,輕松地說道:“這不簡單嗎?既然不能無媒茍合,便由哀家做主,給你們賜婚,這不就是天造地設了?”說著,她優雅地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 狐子七聞言,心頭一緊,卻說:“這萬萬不可!” 太后好奇地放下茶杯,挑眉問道:“有何不可?” 狐子七深吸一口氣,解釋道:“若是成婚,要拜天地,成因果的,只怕對我修行不利?!彼拿碱^緊鎖,顯然對此事十分忌諱。 “你怕結因果,又招惹他做什么?”太后聞言,眨了眨眼,仔細一想,才理解地笑了,“我懂了,你只想和他來一場露水姻緣,不想和他做長久夫妻?!?/br> 狐子七摸摸鼻子,說:“我到底是一只野狐貍,在人間太久總是渾身不舒服?!?/br> 太后上下掃了狐子七一眼,道:“誰能看出來,你倆之間,薄情的那一個竟是你?” 狐子七尷尬垂手,倒有點兒不知該如何回應。 但太后卻十分自然:“沒事兒,咱們都是狐貍,很能理解這種事情?!?/br> 說罷,太后站起來,從一個黑漆彩繪花鳥圓角柜里取出一個綠玻璃描金盒子,說道:“這個你拿著?!?/br> 狐子七雙手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見里頭放著一丸丹藥,異香撲鼻,不覺問道:“這是什么?” 太后答道:“這丸藥名叫‘醉生夢死’,可聽說過?” 狐子七聞言驚訝:“這就是‘醉生夢死’?”他又說,“如何能沒聽說過?” “醉生夢死”乃是狐族秘藥,配方簡單,但所需藥材都異常珍貴,很難才能煉成一顆。無論道行多么高深的人,只要一顆服了下去,心中欲求就會放大,可作媚藥之用。 太后便說:“你讓那家伙吃了這一顆藥,他便會和你成事,事后你便逍遙遁去,也算是圓了你的心意,也遂了我的心?!?/br> 狐子七點頭,心里卻想:我圓滿了,你也遂心了,就是只有明先雪倒霉了唄。 太后想了一會兒,又道:“只是這明先雪邪門得很,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給他下藥,他多半能看穿?!?/br> 狐子七聞言有些不服氣:“姐,弟可是千年的狐貍??!” 太后心想:就你這資質,修煉一萬年也沒鬼用啊。 豬腦修煉一萬年就能修成猴腦嗎? 但太后也不能把這種話說出口,便道:“你雖然是狐,但明先雪可比猴兒還精呢?!?/br> “那也是?!焙悠弑徽f服了,又問,“那姐的意思是……?” “這也簡單?!碧笙肓讼?,轉頭取了一個髹漆茶葉罐來,說道:“你跟他說,這是哀家所賜,他就算知道有問題,也只能喝下去了?!?/br> 狐子七聽得這話,贊嘆說:“姐實在聰慧!這等陽謀,最適合對付明先雪這種陰人了?!?/br> 狐子七得了丸藥和茶葉,便離開喬松殿。 剛走出去不久,就見到皇帝的儀仗前來。 幾名身著鮮明盔甲的侍衛走在最前面,步履穩健,頗有氣勢,后頭是數位宮女,低著頭,恭敬地跟隨著儀仗前行。 在儀仗的中央,皇帝坐在一頂精致的龍輦上,簾幕半開,可以隱約看到皇帝摟著兩個孌童嬉笑怒罵。 狐子七心想:這昏君是挺葷的,過去沒搞出什么名堂來,是因為力有不逮,現在被我治好了隱疾,倒是越發胡來了。 狐子七施禮拜見皇帝。 龍輦停下,皇帝撩起簾子,目光落在狐子七的身上:“愛卿平身?!?/br> 說罷,皇帝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兩個新寵,原本覺得他們如花般嬌艷的臉龐,此刻與狐子七一比,卻也不過草木之姿。 皇帝對狐子七的美色早心動已久,卻也記得自己應承過狐子七,狐子七得弱冠才能侍寢。一想到這個,皇帝越發心癢難耐,恨不得明天就是狐子七的弱冠禮。 狐子七看得出皇帝眼中的急色,心想:我知道陛下急,但您先別急,畢竟您是活不到那一天的。 狐子七清了清嗓子,說:“皇上怎么來了?” 皇帝笑道:“我聽說母后召見你,怕她為難你,所以特地趕來救你。不過現在看來,你倒是無事?!闭f罷,皇帝目光掃過狐子七手上的器物,“這是?” “這是太后賞賜的茶?!焙悠哒f道。 皇帝也不好奇,只說:“看來,她沒有為難你?” “太后只是和臣說了一會兒的話,并無其他?!焙悠叽鸬?,“她知道臣侍奉陛下得宜,還夸贊獎賞了臣?!?/br> 皇帝便放心,又叫上狐子七同去飲宴取樂。 狐子七瞥了兩眼皇帝懷里的美人,知道自己去不太合適,總不能坐在那里看別人大開門戶吧?只怕皇帝興致來了,要他一起同樂,混忘了弱冠之約,到時候場面就難看了。 狐子七便說:“陛下盛情難卻,臣心中感激不盡。不過太后雖然沒有訓斥,但還是命臣去相國寺和公子雪賠禮,臣不敢怠慢?!?/br> 皇帝聽了狐子七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卻很快掩飾過去,只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強求你了。太后之命不可違,你且去完成你的任務吧。不過,今晚的宴會,你若是能趕得及,就盡量過來,朕與眾人都很期待你的到來?!?/br> 狐子七躬身行禮,道:“多謝陛下體諒。臣若能早些完成太后的吩咐,必定趕來赴宴,不負陛下厚望?!?/br> 皇帝點點頭,擺手道:“去吧?!?/br> 狐子七再次行禮告退,轉身離去。 皇帝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頗有些遺憾,淡淡收回目光,看著懷中的孌童,越發覺得平庸不堪,冷哼一聲,便把他們推下鑾駕。 兩個孌童不知皇帝為何這樣,跌得渾身淤青,卻不敢喊疼,只跪在地上,磕頭謝罪:“皇上恕罪!” 皇帝看著,更覺得沒有滋味:若是胡學士的話,反應也肯定不是這般無趣。 這兩個新人,長得不如他,性子也不如他,留著也無趣。 看著兩個小美人盡力討好的臉,皇帝卻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失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揮手罵道:“滾!” 兩個小美人被皇帝的怒斥嚇得渾身一顫,連忙磕頭謝罪,然后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皇帝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的煩躁感不但沒有減輕,反而像被火苗點燃的干草一樣迅速蔓延。 狐子七揣著藥盒,匆匆來到相國寺。 這次他來卻沒有平常那般大陣仗,只獨身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