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25節
狐子七留在這兒跟皇帝虛委以蛇,不過是為了明先雪罷了。 然而,狐子七轉念一想:明先雪留我在這兒,也該知道皇帝是殺不死我的。 他對我的算計,大概也不止這一層吧。 不過,狐子七現在還是決定把心思留在應對目前的狀況。 治療皇上的天閹,對于凡間的大夫而言很困難,對于狐妖而言,倒不是沒有辦法的。 狐子七對皇帝說:“還請皇上準我以獨門手法為您推拿?!?/br> “自然無妨?!被实鄞鸬?。 皇帝俯臥在軟榻之上,狐子七站在皇帝身旁,深吸一口氣,開始動手推拿。他的雙手輕輕按在皇帝的背部,看似普通的推拿動作,卻暗藏著玄機。推了幾下之后,他暗中施展法術,只見一道微光閃過,皇帝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確認皇帝已經昏睡過去,狐子七隨手把他推開,嘴里罵一句:“狗皇帝,不是見你寢宮這兒龍氣盛,我還不稀得睡這兒呢?!?/br> 自己躺在了暖閣的床上,舒展四肢,閉上眼睛,開始吸納濃郁的帝皇之氣。 守在寢宮外的宮人們竊竊私語,并不知里頭發生的狀況,只百無聊賴的私語道:“哎,你說這胡學士,長得那真是傾國傾城,比之前宮里的所有美人加起來還要美艷三分?!币晃粚m人滿臉惋惜地說道,“只可惜,這般美貌之人恐怕是要香消玉殞了?!?/br> 另一位宮人卻不以為然,露出不屑的神情,唾棄道:“哼,美貌又如何?我可是親眼所見,公子雪曾有意帶他離宮,給他一個自由身??蛇@姓胡的倒好,貪圖皇宮的榮華富貴,硬是要留下來。如今落得這般下場,純屬自作自受。我看他真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半點同情!” 門外的宮人和侍衛們整夜未眠,等著皇帝隨時召喚他們進去賜死胡美人。 然而,一整宿過去了,預想中的召喚并未到來,眾人只覺心驚不已。 一大早,當晨光初照,皇帝滿臉春風地走出寢宮,臉上洋溢著無比歡喜的笑容。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大太監小心問道:“這胡學士還在里頭嗎?……” 皇帝笑道:“他還在睡呢,誰都不準吵他,知道嗎?” 眾人聽了這話,更是驚詫不已。 皇帝早上去給太后請安,也是滿面高興的。 太后消息靈通,自然也聽說了胡學士的事情,便說:“看來這位胡大學士服侍得很盡心啊?!?/br> 皇帝也不好開口就說“是啊,昨兒他一推拿,朕今天一早起來就晨bo了,真的想以此為由大赦天下呢”。 皇帝咳了咳,說:“母后不怪責兒子任性就好?!?/br> “怎么會呢?”太后笑著回答,“皇帝是一國之君,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你高興,莫說是抬舉一個大學士,就是給他封個親王當當,也不過是朝廷多發一份俸祿的事情?!?/br> 這話也是實話:皇上封這個官,雖然明面上說是大官,但其實也跟皇帝一樣,根本不上朝也不參政,多大的官都不影響朝政,真的就是多發點俸祿的事情罷了。 狐子七自然也不打算摻和到朝政里頭。 他一覺睡到大天亮,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煥發,昨晚的施法并沒有消耗他太多精力,他反而因為吸收了濃郁的帝皇之氣而感到神清氣爽。 他走出暖閣,見到宮人們立刻迎了上來,一個個態度恭敬,絲毫不敢馬虎。 他們深知這位胡學士現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得罪不起。 “胡學士,您醒了,奴才來伺候您洗漱?!币粋€小太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為他端來洗臉水。 狐子七微微點頭,宮人們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出一點差錯。 一個小太監手持梳子,為狐子七梳理著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 狐子七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監微微一愣,隨即恭敬地回答道:“回胡學士,奴才叫小順子?!?/br> 狐子七笑道:“小順子,你的頭梳得不錯?!闭f著,狐子七又抬眉問道,“對了,昨天公子雪離宮之后,是回王府了,還是去相國寺了?” 小順子便回答道:“聽說公子雪不肯繼承爵位,直接回了相國寺繼續修行?!?/br> “那他倒是有趣得很,放著好好的王爺不做,要去吃齋念佛?!焙悠呓忸U一笑。 小順子十分仰慕公子雪,聽得狐子七語氣帶著嘲諷之意,心中頗為不忿,只說:“公子雪高風亮節,不慕名利?!?/br> 狐子七好笑道:“以你所言,公子雪高風亮節不慕名利,我就是那個貪慕虛榮活該死掉的倒霉蛋?” 小順子聽得這話,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昨晚在宮門前議論狐子七的話居然被狐子七聽去了,嚇得趕緊跪下:“奴才不敢?!?/br> 狐子七淡淡地瞥了小順子一眼,輕啟薄唇道:“起來吧?!?/br> 小順子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垂首侍立一旁。 狐子七繼續詢問道:“我聽說,公子雪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親手抄寫經文,共三份。一份送往蓮華殿供奉,一份呈給太后娘娘,還有一份送到皇帝陛下宮中,是這樣的嗎?” 小順子心中暗想:你曾是公子雪的貼身書童,這些事情你豈會不知?還要問我們? 然而,他哪敢將這般心思宣之于口,只得恭恭敬敬地回應:“回胡學士,確實如此?!?/br> 狐子七一笑,道:“那就是了,你去相國寺,告訴公子雪,讓他順便也給我抄一份?!?/br> 小順子聞言,不覺臉色一變,看著狐子七的憤恨眼神幾乎要化為實質:公子雪這個書童真是太過分了,貪慕虛榮就算了,一朝得志還語無倫次了?他從前可只是公子雪的一個書童,替公子雪磨墨的奴才罷了?,F在居然要公子雪親手替他抄經祈福? 他也配嗎? 也不怕祈福不成,反而折壽! 小順子雖不敢當面頂撞,卻仍忍不住說道:“胡學士的意思是,您要一份和太后、陛下一樣的經文嗎?” 這話的意思倒是明白,暗含著“太后和皇帝的東西你也敢要,你這樣豈非大不敬”的意思。 狐子七聽得這話,輕笑一聲:“確實,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怎么可能要一樣的呢?” 小順子微微放松,以為自己拿捏住了。 然而,狐子七話鋒一轉,說道:“我當然不能與太后和陛下相提并論,他們福澤深厚,非我所能及。何況我自幼體弱,出身卑微,自然需要更多的庇佑。這樣吧,你告訴公子雪,讓他用血墨為我抄經,這樣才能更好地祈求福祉?!?/br> 小順子聽到這話,頓時驚愕交加,憤怒之情涌上心頭。 狐子七見小順子氣得快撅過去了,卻敢怒不敢言的,好笑得很,只說:“你生什么氣?又不用你的血抄經。要生氣也是公子雪生氣吧?!?/br> 小順子一時語塞,忙低頭道:“奴才不敢?!?/br> 狐子七擺擺手:“你直接去問他,他若肯,就這么辦。他要不肯就算了?!?/br> 小順子不知何言,只好領命而去。 狐子七靜靜地坐在窗臺下,凝視著投射在地面的日影。 周圍的一切都如此靜謐,只有他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滋擾這片寧靜。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沒有人敢去打擾他。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更使他添上一種似人而非人的古怪美感。 他就這樣坐著,直到等到小順子回來。 小順子低著頭,雙手捧起一個托盤,虔誠而莊重地將其高舉過頭頂。 狐子七明白,小順子此刻的莊重是真摯的,但這份莊重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托盤上的東西。 托盤之上,赫然放著一卷抄寫好的經文,那字跡殷紅如血,顯得格外醒目。 那每一個字都寫得橫平豎直,一撇一捺都極其規整,顯然是公子雪的手筆,狐子七一眼便能認出。 看著這熟悉的字跡,狐子七的眼前一陣模糊,似能看見明先雪身著一襲白衣,身形挺拔地立在案前,手持毛筆書寫著每一個字。 狐子七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那殷紅的字跡,如能感受到明先雪寫字時的溫度與力度。 狐子七要來這血墨經文,原是為了修煉增益,然而此刻拿到手上,卻只顧著描摹觀摩了。 好奇怪啊…… 狐子七沉默地撫摸著血色的經文,手不自覺地放輕,如同在觸摸最上等的絲綢,稍微用力都怕損傷勾絲。 ——真的好奇怪啊。 狐子七默念:明明才一天不見。 我就已經好想好想他了。 第22章 一朝得志 桂王府接連失去了世子、王爺以及王妃,而明先雪拒不肯繼承爵位,王府無以為繼,昔日顯赫便已不再。 尋常人家說“家道中落”,也不過是門庭冷落一些罷了,而桂王府此刻確實連冷落都稱不上,竟是“樹倒猢猻散”。 主子們都不在了,在王府自然沒有存在的道理。 桂王原本殫精竭慮地盤算如何延續王府的輝煌,擔心王府很可能顯赫不過三代,誰曾想,連他自己這一代都沒挨過。 如今,喪事已經辦完,這座府邸就徹底淪為了一座空宅。 不過,如此豪華的府邸,皇帝也不打算讓它一直荒廢著。 因此,這座宅邸空蕩的時間并不長。 不過月余,宅邸又進了一批新的仆人,圣旨一下,原先桂王府的牌匾摘下,換上了御筆親題的“大學士府”四個字。 路人紛紛好奇:“這是什么大學士?能得皇帝如此恩寵,居然還能住上舊日王府?” 便有消息靈通的人回答:“這你都不知道?當今皇帝新得了一個姓胡的翰林學士,恩寵優渥。這位胡大學士可以隨時出入宮禁,入朝不趨,贊拜不名!” 眾人都訝異非常:“這胡大學士是什么來頭?如此得到皇帝喜歡,一定文采飛揚吧!是狀元嗎?” “狀什么元呢!原是一個書童呢?!?/br> “書童?書童也能做大學士?”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他原來是桂王府公子雪的書童?,F在可好了,翻身成了桂王府的新主人。真是應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老話?!?/br> 眾人聽后一陣嘩然,但很快又有人點頭稱贊:“如果是公子雪的書童,那就說得通了。公子雪本人就是個有才有德的人物,他的書童自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br> 提到公子雪,人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敬仰之情。多年來,公子雪在京師做了無數善事,在他們眼里,公子雪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連帶著他的書童,也如觀音坐下童子一樣鍍金身了。 “是啊,公子雪樣樣都好,他的書童能差嗎?說不定這胡大學士就是得了公子雪的真傳呢?!庇腥诉@樣說道。 “說不定這胡大學士以后還能像公子雪一般,為我們百姓做好事呢?!绷硪粋€人補充道。 眾人正熱烈討論著,便看見有官差前來清路,緊接著便是一陣吹吹打打的樂聲,聲勢浩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前頭有高頭大馬開道,后頭跟著的是延綿不絕的箱籠,里面裝的自然是皇帝的各種賞賜。 轎子穩穩地停在了大學士府內,管家急忙上前,恭敬地拜見過后,才小心翼翼地掀起轎簾。隨著轎簾的緩緩上升,一張雪膚花貌的臉龐映入眼簾。那張臉在昏暗的轎廂內如同月亮般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