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曾經將池遷孤零零丟下的我,現在連當面和他告別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與其說我不知該如何面對池遷,不如說我不知該如何面對貪生怕死的自己。 想活下去。 如果能夠重逢,也就無需道別。 如果無法重逢...... 我最終還是沒有繼續想下去,和父親道了別,我掛了電話,鉆進車里。 第18章 元旦快樂 衛衡把車開得像火箭,在空蕩蕩的云川大街上飚到一百二十碼。 就這樣他還不時回頭看我的情況,臉色凝重。 他是學醫的,大概這么看幾眼也能瞧出我情況不對吧。 深夜,南川醫院燈火通明。 衛衡一個急剎車在醫院門口停下,從另一個方向駛來的救護車也剛好停下,里頭呼啦啦涌出一群穿著防護服的人,架著一具從頭到腳都蓋著白布的擔架。 衛衡將我扶出來,急診室本來奔出來一個小護士,一見我們這架勢,立馬掉頭又往里跑,嘴里直嚷嚷:“天哪,又來一個,又來了一個!” 往醫院里走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抱著燒得滿臉透紅的男孩蹲在路邊痛哭,聲嘶力竭:“政府去哪兒了?政府怎么不管我們了?” 一團亂。 各種氣味混淆在一起,讓我本來就混沌不堪的頭腦又重了幾分。 到后來我幾乎分辨不清衛衡在和誰說話,傳入耳中都變做嗡嗡直響的嘈雜,看人也像晃得厲害的攝像鏡頭,一個個影子重疊在一起,晃得厲害。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排隊等待,這還是請托了在醫院工作的衛衡的大學同學幫忙,才拿到比較靠前的號碼。驗完血和尿,又去交錢照了胸部的x線檢查,我已經頭暈目眩到只能攤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喘氣的地步。 “大概......胸部的陰影并不明顯......僅憑這個還不能下定論......還要等到明天檢驗科那邊的結果出來......但看他發熱的癥狀......可能不會太樂觀......”這是衛衡那位醫生同學的聲音。 “他很可能是感染者?!蹦俏会t生冷靜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害怕,“按規定,必須讓他轉移到隔離區?!?/br> 我把腳縮起來,抱緊了自己。 “只是可能,那就還有可能不是,如果現在就送到污染區,要是被別的病人感染怎么辦?”衛衡反駁,“還沒確診之前不能那么輕率地隔離吧?” “他現在的情況不隔離怎么辦?放他回家?萬一是呢?整棟樓的人都要倒霉,到時候誰來擔責任?”醫生和他爭執起來,“你能擔責任嗎?” 衛衡的聲音變輕了,我像兔子一樣豎起耳朵也聽不見,但一直高懸的心已經落入谷底,我長長吁出一口氣。其實在結果出來之前,每個人都會抱有微茫的僥幸心理,懷疑其實是最難受的一種心情。 現在被敲上疑似感染者的印章后,我反而生出一絲不可思議的安心。 “......做不到......這是不可能的......”那個醫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不可能......不是我不肯幫你......就是j□j的兒子感染上了也得送過去隔離......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幫他申請一個醫療設備好一點兒的、感染病人不那么多、病情不那么重的隔離區......” 片刻過后,我終于聽見衛衡的聲音,那是一聲低低的嘆息。 “別灰心,我看他情況已經比大多人要輕,說不定根本不是,這個病也不是每個感染上的人都致命......每個人體質不一樣......要看你這位朋友的造化了......”醫生拍了拍衛衡的肩走出來,他整個人都藏在淺藍色的隔離服里,帶著厚厚的白色口罩和手套,他走到我身邊,低下頭讓我張嘴,檢查了我的舌苔,又直起身對衛衡說,“待會兒我讓護士過來先給他打一針,再叫人送他去隔離區,你也不能走,乖乖跟我去消毒?!?/br> “阿儼沒事的,我會關照醫生,你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和治療,別怕。等會兒就回去找人幫忙,讓他們給你調一個好點的地方,你先委屈一天,你不要怕?!毙l衡第一次用那樣溫柔又小心的語氣同我講話,他那副慵懶又萬事不掛心的面具忘記帶上,這樣認真,真是有些不習慣啊。 “嗯,我不怕?!蔽覍λ至诉肿?,事到如今,我是真的不怕了,只是還有點放心不下而已。 “這段時間,你要是有空的話,幫我照顧點池遷?!北蛔o士帶走前,我又忍不住交代了一句,我覺得如果還有熟人在這里,我一定會不厭其煩每個人都拜托一遍。 衛衡聽到后的表情有點好笑:“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自己比較好?!?/br> 我苦笑著搖搖頭,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呢?就算我再擔心,也不會對我現在的情況有什么益處,我一不通醫理,二不懂卜命算卦,除了依靠醫生就只有聽天由命而已。 “拜托你了,一定別讓池遷去人多的地方,也別讓他用別人用過的杯子和碗筷......多看著他點......讓他多穿點衣服......別著涼了......春天這種天氣最是變化無常......”我說到后面有些哽咽,突然很后悔沒有叫醒他和他好好道別,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排山倒海般涌上心頭,我一下恐慌起來:如果再也見不到他怎么辦?如果真的一去不回怎么辦? 我的人生已經彩排過一次,現在已是現場直播,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啊。 他這時候有好好睡覺嗎?被子會不會被擠到一邊?中途驚醒發現我不在會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