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完,又問:“還有配套的毛衣、圍巾和棉鞋要不要?” 我克制不住的兩眼放光:“好好好?!?/br> 于是早上,我牽著一只熊坐上開往南川的班車,四周投射來無數羨艷目光,我還聽見有女孩子壓住嗓子的尖叫:“快看,快看,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啊——” 就差“嗷嗚”一聲撲上來了。 我如同步入星光大道一般趾高氣昂,誰說男人沒有虛榮心? 回了南川,先領著熊孩子去見爸媽,客家人不興分家,我哥哥依舊同父母住在一起,爸媽住的是歷史悠久的老房子,“口”字形的土樓,兩層,中間是天井,一口老井,屋子后頭的野地種滿高大的香蕉樹,敞開二樓窗子,芭蕉扇一樣的葉子能直接戳進來,陽光都是碎的。 我前頭兩個哥哥,一家住北面,一家住東面,爸媽住西面,我原本就住他們樓上,后來為了娶立秋搬了出去。她不喜歡這種家長里短的日子,第三次晚歸被我媽說了一通之后,她就鬧著要搬,我就在外面買了房子。 一開大門,我媽見到一大一小的造型就一愣,池遷抓著我的衣角,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來,一朵半開的野花遞到我媽面前,那是他在別人家菜地里偷摘的,小孩有些怕生,怯怯地叫了一聲:“奶奶,給你?!?/br> 五十幾的老太太一顆心都化了。 我爸圍著圍裙從廚房里趕出來,兩只手緊張的在上頭抹來抹去:“快進來快進來?!?/br> 路上和爸媽報備過,他們也知道我決定收養池遷的事,一開始我爸有些不高興,他不喜歡立秋,打頭他就覺出立秋對我太冷淡,后來發生那樣的事更是令他不滿,可現在人都沒了,他也就不說什么了。 立秋和我離婚時就數我媽罵得最狠,但我媽聽見立秋自殺的事,卻怔了一下,低聲嘆氣:“她也是個傻姑娘啊?!?/br> 我前面還有兩個吃喝嫖賭樣樣齊全的哥哥,可我媽卻說她最擔心的是我。也許是那年我一臉傷心欲絕跑去西部自我流放將我媽嚇壞了,我還記得,上輩子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沉浸在自怨自艾中,還徹夜寫過一封信給她,說我對婚姻絕望了,再也不想結婚云云,惹得我媽以為我在深山中剃度出家。 因此我帶著池遷回來,我媽尤為激動,抱著孩子哽咽道:“老天啊,總算還留了個人給你種小菊花??!” 池遷:“???” 我:“......” 我再不肯結婚,我媽就一直擔心我會靈前凄涼,給我早早買好一個大花盆,再三叮囑我的小侄子們,等我幾十年后撒手人寰,記得把我骨灰收在里面埋點土撒點種子,好叫我死后化作春泥更護花,有個事做,不至于太寂寞。 我表示......就算種黃瓜,我也不種小菊花! . 把池遷安放在爸媽家,我就想著去聯系學校和老師,小孩九歲了,肯定得上學。我去支教是停薪保職,還要去一中一趟,不然怎么養家呢? 我的工作沒問題,只是這學期排不上課了,得等到明年??磥磉@幾個月我得另謀生路,弄個副業,至少要挨到明年春天開學。上輩子我就一窮教書的,一輩子連點積蓄都沒給池遷留下,這輩子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如果我又出什么意外,至少要留點家產給他,讓他以后能少奮斗幾年。 這件事可以慢慢合計,池遷念書的事倒是有點波折。 上輩子什么事都是托衛衡辦的,也不知道原來他的學校這么難找。他戶口隨的立秋,立秋是判過刑的人,稍好一點的中心小學、實驗小學都不肯收,他們怕池遷會帶壞別的孩子。 最后還是決定去找衛衡,他父親是南川鎮長,這樣的事都不用他出馬,叫秘書掛一個電話去就行了。 一步一步往衛衡家去,滿心都是對池遷的愧疚。 他家就在一中附近,走半條街,獨門獨院的一棟,后面是山,還有一個種滿荷花的魚塘。 我去找他時,他正坐在自家魚塘邊垂釣,弄了個大傘撐著,一條折疊躺椅,我在一旁說得口干舌燥,他只噓了一聲:“阿儼,你坐,等我家鯉魚上鉤不急?!?/br> 我無可奈何,只好陪他坐下來,幸好我是深知他一貫做派的,否則真想將他一腳踹入水中。 想起上輩子剛認識他時,我被他這臭脾性氣得不知道生了幾肚子悶氣,尤其那一次,我哥被掃黃的警察抓進局里了,我像旋風般刮去他家找他救命,就看到他閑閑地靠在藤椅上,桌上擺了一盤圍棋,自己和自己下得津津有味,擺擺手對我說:“阿儼,你坐,等我這盤棋下完不急?!?/br> 我記得我那時好像見到鬼般瞪著他,心想,可能下一秒地震海嘯,天要塌下來,我跑進來叫他快逃命,他也會溫溫吞吞地提筆鋪紙:“阿儼,你坐,等我寫個遺書交代下后事再逃不急?!?/br> 一個小時后,我坐在他身旁瞌睡得連連點頭,他終于釣得一尾呆笨呆笨的胖鯉魚,心滿意足地將它放回水中,才慢悠悠地說:“嗯?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呃......我來找你幫我家小鬼安排個小學,我剛找了好幾個學校人都不肯收......” “哦,好的?!彼降攸c點頭,“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br> 衛衡就是這種讓人無力的家伙,而我居然和他做了快十年的朋友,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