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八零搞運輸 第128節
就拿他來說,他說出口的數字一定和建筑工程隊、禮品商店有關,所以他斷定廠長說的數字和酒廠有關,整篇報道只涉及到利潤和采購價,如此簡單的數字不可能和利潤有關系,那只可能和采購價有關,如果答案是12,可以組成兩個采購價,一塊二毛和一毛二,一個是零售價,一個是酒瓶回收價,所以這個答案不對。 可還有其他答案嗎? 他蹲在廁所想了半宿,二十八號清晨,他忍著腿麻站起來,腦袋里蹦出來一個字“騎”,不妨假設他的思路是對的,那么答案就是6,僅可以組成一個采購價,六毛,廠長又讓利一毛,那么最終的采購價是五毛。 沈圖強是池縣吉寶酒廠的大客戶,廠長不可能在給沈圖強七毛三的采購價基礎上給其他人五毛,只可能給沈圖強五毛,或者低于五毛的采購價。 林北耳邊響起許初彥的聲音:“世道殘忍,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人心難測,不是人騙你,就是你騙人?!? 聲音似磨牙鑿齒,又似恨鐵不成鋼。 林北眼里是被磨的平滑的青石板,斑駁的臺階:“就算宋豐達最終給我的采購價是四五毛,裕輝酒廠每年從我手里賺十來萬,這可是中小型工廠一年的利潤?!?/br> “他想要做成這單生意,必須依著我,按照我的行程跟我談合作?!绷直崩^續往前走,登上臺階,左轉,走進一個寬敞的巷子,陽光灑在墻頭上,林北瞇眼看燦爛的陽光。 “20萬”、“十來萬”,這是王子城不敢想的數字。 兩個數字讓王子城頭皮發麻,眼睛直楞。 林北快走出巷子,王子城抽自己一巴掌,高興的痛呼一聲,竄起來屁顛屁顛追上林北,嘿嘿笑說:“林老板,我是……”王子城腦袋卡殼,突然腦袋里靈光一閃,出現了他在報紙上看到的一個名詞“業務員”,他興奮拍大腿說,“我是王子城,永興酒廠的業務員。在茫茫人海我們相遇,說明我們有緣,更說明上天指引你和永興酒廠合作?!?/br> 林北上下打量王子城,眼睛里充滿了不信任。 王子城被林北看的心虛,眼睛不敢和林北對上,他視線四處飄,遠處駛來了一輛電車,他拽著林北到站臺:“快,我們坐這輛電車到鳳山路下,然后坐城鄉公交車,到永興酒廠站下車?!?/br> 林北被王子城半拉半拽扯上電車。 電車行駛的方向和汽車客運站的方向相反。既然坐上了電車,電車也已經開了,林北妥協了,愿意跟王子城到永興酒廠看一看。 王子城高興的差點當場喊他出息了,給他爹拐了一個大客戶,嘿嘿,這個大客戶原本是裕輝酒廠的,結果被他拐跑了。 林北靠窗坐下,視線穿過窗戶看到密布的電車電線,問王子城:“全國各個地方電荒,你們這座城市市區怎么用電車?不怕突然停電,電車沒法啟動嗎?” “煤城就在我們隔壁,我們用隔壁煤城的電,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出現電荒?!蓖踝映前ぶ直弊?,“比起燒柴油的公交車,還是電車好用?!?/br> “我去過好幾個城市,只有你們城市用電車?!绷直秉c頭道。 林北的話讓王子城吃驚。他不覺得珠市有多好,所以他理所當然認為許多城市和珠市一樣,電車是這座城市用的最多的交通工具,原來不是。這個認知讓王子城心里美極了。 昨天他下了火車匆匆前往裕輝酒廠,從裕輝酒廠回到市區,他匆匆吃了飯,立即找一家招待所休息,都沒來得及好好看這座城市。 現在時間充裕,林北好好看這座城市。這座城市用紅磚蓋房子,許多墻體不抹水泥,巷子幽深,巷子深處有臺階,天空沒有淮市蔚藍,電車電線是五線譜,麻雀落在五線譜上彈奏悅耳的曲子。 如果有機會,他想帶好好、聰聰來珠市走一趟巷子,乘一次電車。 下了電車,王子城帶林北乘上了城鄉公交車。 坐上了公交車,林北發現裕輝酒廠和永興酒廠在珠市的兩端,裕輝酒廠在珠市的下風向,永興酒廠在珠市的上風向。 考慮到永興酒廠在建國前建成的,林北理解了永興酒廠為什么建在上風向,一,永興酒廠第一任廠長沒有意識到酒廠會產生煙霧污染,二,他恰好有一處地皮在那里,他就在那里建了酒廠。 九十年代末期,美國的環境保護和環保理念席卷各國,各國紛紛向美國學習,各個地方政府在保證經濟的前提下保護環境,但珠市有兩個酒廠,一個如同初陽冉冉升起,一個如同夕陽走下坡路,林北合理推測永興酒廠要么遷址,要么消失。 到了永興酒廠站,王子城、林北下了公交車。 “前面就是永興酒廠?!蓖踝映桥d奮說。 林北眺望永興酒廠,揶揄道:“我聞到了烽煙,這座酒廠有歷史給它的饋贈?!?/br> 王子城的臉當場黑了,越瞧被火燒黑的痕跡,他臉色越黑。因為宋響買通了門衛,門衛放宋響進入酒廠,宋響才能實施計劃放火,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他怕說出口,給林北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他深呼吸一口,壓下火氣,笑著帶林北進入酒廠。 兩人進入酒廠,林北瞥了一眼焦黑的墻壁,跟上王子城的腳步。 兩人走了十來分鐘,林北站在一扇門前,王子城站在窗前,趴在玻璃上往里望,他跑到門前,敲了三下門,不等里面的人說話,他推開門進去:“爸,業務員王子城前來匯報工作情況?!痹谒蹙S全撿橡皮砸他前,他三兩步竄到他爹身側,伏在他爹耳畔嘀咕,饒是王維全見過大世面,也被王街溜子說的話刺激的心肝亂跳。 不久前,領導喊他和宋豐達到家里吃飯,酒桌上說永興酒廠和裕輝酒廠本就是一家酒廠,說親兄弟內斗讓人看笑話,拽他的手放到宋豐達手上,讓他和宋豐達握手言和。這頓飯他吃的胃疼,過了幾天,宋響出來了,特意跑到他面前向下豎大拇指,王維全心口窩疼。 他剛嘀咕裕輝酒廠是親兒子,永興酒廠是養子,親兒子不對,當爹的能責怪親兒子嗎?不能,那只好讓養子不斷妥協、退步。 宋豐達頓覺眼前一片漆黑,哪里想到王街溜子給了他一個大驚喜,居然“膽大包天”把裕輝酒廠的客戶拐跑了。 王維全咬牙拍桌子,為了膈應宋豐達,就算他賣了親兒子也要談成這單生意。 王子城翹著尾巴跑到門口請林北進來,將林北介紹給王維全認識,王維全握住林北的手就不想放手,生怕放手這么肥的鴨子飛到宋豐達的餐桌上。 林北:“……”他低估了王維全和宋豐達之間的矛盾。 林北重新評估他對于王維全的意義,他說:“王廠長,我能參觀一下酒廠嗎?” “可以?!蓖蹙S全大聲應道。 王子城:“……”他那個穩重的爹呢?果然在大訂單面前,沒有一個人能夠淡定。 王維全帶林北參觀酒廠,王子城站在林北另一側,父子倆把林北夾在中間,好似怕林北突然跑了。 林北:“……”他進不了裕輝酒廠的大門,跑個啥。 林北面帶微笑聽王維全介紹酒廠,了解到了釀酒的程序,嘗了酒廠評級高的酒,也嘗了酒廠普通酒。 三人回到辦公室。 酒廠的黨委書記、兩個部門的主任聽說來了一位大顧客,他們跑進辦公室,上來就和林北握手,遞煙給林北,當著林北的面安排人打電話定一桌酒席,這樣的話,至少保證下午兩點之前,他們有借口留下林北。 王維全悄悄遞給三人贊賞的眼神。 三人坐到一旁抿唇笑。 林北把四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把包放到桌子上,打開拉鏈,里面整齊擺放數十捆錢:“我帶著誠意到……” 林北頓了一下,咽下裕輝酒廠,說:“永興酒廠和你們談合作?!?/br> 別說他了,就算宋豐達也沒有見過如此爽快的人,宋豐達見到這么多錢恐怕也會失了分寸。王維全為他在林北面前打翻茶缸找借口。 他扶起茶缸,拿毛巾抹掉水漬,說:“你采購多少斤白酒?” “十萬斤?!绷直眴?,“珠市和淮市通航嗎?” “通航?!蓖蹙S全果斷說。 林北又問:“白酒走河運到達淮市,要走多少天?” 王維全想了一下:“八到十天吧?!?/br> “你們能拿出十萬斤白酒嗎?”林北跟他確定一下。 “能,肯定能?!蓖蹙S全中氣十足說。 “四毛。如果你愿意,下年我至少訂二十萬斤白酒,直接從永興酒廠訂貨?!庇琅d酒廠普通白酒綿柔醇清,用來釀青梅酒、桂花酒,口感絕對超越上一批青梅酒、桂花酒,所以林北出四毛,他一點兒也不心疼。 王維全看黨委書記、兩位主任,從三人眼里看到狂熱,他懂了,他們前日到上頭申請遷廠,順帶擴建酒廠,以酒廠被宋響燒了為借口,領導說他很為難,又說市里財政沒錢,又說酒廠銷售情況一般,酒廠的產量正好配上了銷售量,完全沒必要擴建酒廠,只要他談下這單生意,把林北和酒廠牢牢地拴在一起,他再次找領導打申請,他就不信了,領導還能找出什么接口搪塞他。 只要他讓一點利,他就能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維全眼睛一閉,說:“成?!?/br> 林北表面淡定,心里卻異常吃驚,他還以為他要和王維全磨磨嘴皮子,才能把價格壓到四毛。 一切順利的讓林北覺得有些不太真實,他的手插進兜里,悄悄掐了一下大腿,眉頭微抬,證明他剛剛疼過。 林北抽出手,把包推到王維全面前:“里面是定金,十一月下旬給你結五分之二的尾款,新年前一個星期給你結全部尾款?!?/br> 王維全使喚王子城把會計喊來,讓會計點錢,他、三人和林北討論細節,討論到運輸問題,林北愿意走水路,他們約定本月三十號出貨。 會計帶了三個人過來點錢,點完錢已經中午了。 林北和王維全簽了合同,王維全使喚王子城先到大飯店布置一下,他喊上會計、黨委書記、兩位主任陪同林北到碼頭轉一圈,然后他們前往大飯店。 一群人進入包間,王子城馬上通知后廚上菜。 林北跟王維全說:“王業務員心思細膩,腦子靈活,年輕有活力,又敢說敢做,他特別適合談業務?!?/br> 王維全笑瞇瞇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安排他跑業務?!彼酝踅至镒硬皇菢I務員,也得給我做業務員。 其他人紛紛夸獎王子城。 王子城嘴角咧到耳后根。他活了十八年,頭一回知道他有這么多優點。嘖,他本來就有很多優點,只是沒有人發現,這不巧了,被他偶然撞上的人發現了。 王子城的靈魂得到了愉悅。想到他首次談業務,談到這么大的單子,他一定跟緊了,不允許這個單子出現任何問題。 一群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下午兩點酒席散了,王維全安排王子城送林北回到招待所。 王子城在下面等林北,林北回到房間,從兜里掏出手提布包,他把放在床上的換洗衣服裝入包里,從兜里掏出一塊報紙磚,把報紙磚丟進包里,拉上拉鏈,拎包下樓退房。 王子城又送林北到火車站,給林北買了一張到淮市的火車票,陪林北等火車,送林北乘上火車。 林北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打開車窗,朝王子城揮手。 王子城用力揮手。 火車離開車站,直到看不到火車,只能看到望不到盡頭的軌道,王子城才放下手臂,攥緊拳頭蹦跳,朝軌道喊:“王子城,你真優秀?!?/br> 他不在乎周圍異樣的眼神,嘿嘿笑跑出火車站臺,乘車回到永興酒廠,去盯工人給林北配貨,對照訂單一次次確認貨是否配對。 三十號下午,林北訂的貨登上了前往淮市的貨船,王子城頂著黑眼圈站在碼頭上,目送貨船離港,他轉身,看到宋響一臉陰翳站在他面前,王子城抓后腦勺,他好像忘了他和宋響約定昨天晚上到老海關打架,他活動一下脖子說:“不好意思,我忙著配貨,忘了和你約架的事,要不這樣,咱們現在打一架,賭約照舊?!?/br> “我把時間改到今晚?!彼雾懸Ьo腮幫,死死地瞪著王子城。 “愛打不打,不打拉倒?!彼蛲硪灰箾]睡,困死了,他要回家睡覺,沒工夫大晚上找他干架。 “王子城,你是不是怕我?!彼雾懘舐暫?。 王子城看了一眼變成圓點的貨船,伸了一下懶腰,從王子城身邊走過去,騎車回家睡覺。比起跟宋響約架,他更愿意補足精神,談一個比這個更大的單子。 宋響咬牙切齒瞪著王子城,直到王子城的背影消失,他發瘋踹圍欄。 幾分鐘后,他的跟班跑過來跟他說王子城到碼頭干嘛的,宋響第一反應就是永興酒廠不可能一次性出這么多貨,隨后眺望江面,他已經看不到那艘貨船的身影了。 他朝江面唾一口:“走,回裕輝酒廠,讓我爸查一下永興酒廠走了什么狗屎運,一下子出裕輝酒廠兩個月出的貨?!?/br> 兩人離開,那艘前往淮市的貨船在江面上飄蕩,前往淮市的火車“咣當——咣當——”穿過千里稻浪,湖泊,城市,一路往前奔馳。 過了零點,火車上的播報員播報時間,激動宣布人們步入金秋十月,萬民慶祝的國慶節到了,祝福列車上的旅客國慶節快樂。 林北所在的車廂每個人相互祝福,大家嘴角含笑望著車窗外的夜空,guntang的血液奔涌著,久久無法平緩。 此后,每一位下車的旅客臉上掛著笑容,留下來的旅客羨慕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們能回家和家人團聚。 國慶節是什么,是舉國歡慶,是一個國家誕生,人民擁有了許多主權,人民挺直脊梁立于天地間活著,值得永記、歡慶的日子。 林北生于五九年,通過長輩們的回憶和課本能夠體會有國才有家的含義,故而國慶節在他心里有著特殊的含義。 火車停在一個站臺,林北趴在車窗上,跟一位大姐買了一面五星紅旗,他雙手搭在架子上,握緊紅旗。 十月二號,凌晨四點二十六,火車抵達淮市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