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點鐘，林北醒了，他喊三人回去補覺。

    三人把手電筒交給林北，回去倒頭就睡著了。

    林北繞著工地轉一圈，手電筒的光無意間照到小淮巷，看到幾十個人躺在巷子里睡覺，林北挑眉，他關上手電筒，走到路燈下繼續畫設計圖。

    大概五點鐘，林玉章和趙二棍起床包包子。

    包子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香味越來越濃，林北伸頭看，林玉章正在把蒸熟的包子拾進筐子里，準備蒸第二鍋包子，林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拿茶缸過去舀鍋里的開水，他把茶缸放到磚垛上，手臂向上舉伸懶腰，眼睛四處逛。

    林北的目光釘在了一個方向，瞳仁里倒影一個瘦小的老漢背著一大卷竹席朝他的方向走來。

    林北跑到路上揮手：“大叔，這回你一米五的竹席要多少錢？”

    直不起腰的小老漢抬頭，聲音里裹著歡快高聲回應：“還是七毛?！?/br>
    “我要二十條一米五的竹席?！绷直表懥琳f。

    小老漢每一步走的特別穩到了小淮巷巷子口，他半蹲放下竹席，拿袖子擦滾到眼里的汗水，立刻彎腰解麻繩，做工精細、包邊扎實的竹席滑到地上，在化肥口袋上睡覺的市民聽到小老漢報價，他們已經心動了，又看到有可能勝過供銷社、雜貨店的竹席，他們把化肥口袋折好裝進兜里，跑過來伸頭瞧竹席，又摸了摸竹席，馬上開口問小老漢一米二的竹席咋賣，小老漢局促報價：“五毛?！?/br>
    在供銷社或者雜貨店買一張大竹席可以在小老漢這里買一大一小兩張竹席，這樣的好事被他們碰上了，不買一大一小兩張竹席，他們簡直吃了大虧。

    林北抽出二十張一米五的竹席，遞給小老漢十四塊錢，把竹席卷起來抱到工地。

    市民：“……”

    還糾結啥大小，能買到一張竹席就不錯咯。

    市民正在搶竹席的時候，林北把十三張竹席放到三輪車上：“林玉章、趙二棍，你倆到懷慶二路送飯，把竹席帶給他們?！?/br>
    林北喝光茶缸里的涼白開，他把茶缸又放回了磚垛上，從筐子里拿五個包子，騎車離開。

    林北吃光了包子，也到了金陽街道。

    他又在淮大旁邊的籃球場上找到了錢吉祥和王曉冬，還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錢吉祥投籃厲害，基本上他這隊都是他進球拿分，徐要要這一隊封鎖錢吉祥，錢吉祥、王曉冬默契看一眼，一個努力沖破封鎖線接球，一個虛晃一下，在把球傳給錢吉祥的時候，王曉冬一個側轉投籃，籃球垂直落入籃筐，“碰”的一下落在地上，在地上彈跳，最終滾到徐要要腳邊。

    徐要要撿起籃球，重重的把籃球砸到地上，籃球彈起從王曉冬耳邊掠過去。

    徐要要似笑非笑瞥了二人一眼，陰沉沉說：“我們走?！?/br>
    王曉冬靠近錢吉祥，手肘搭在錢吉祥肩頭，下巴指著六人的背影，撇嘴說：“公安大院不是有籃球場嘛，他犯得著來這里跟我們搶籃球場嘛！”

    “公安大院房子那么緊張，他一個關系戶能分到房子才怪?！卞X吉祥拿掉王曉冬的胳膊。

    “呦，吉祥，你知道的事情還不少嘛，跟哥們多說一點?！蓖鯐远插X吉祥。

    林北騎車到兩人身邊，攥緊剎車閘說：“我也想聽聽?！?/br>
    “他小姑父叫黃邯遷，他走黃邯遷的關系到榴城街道派出所上班，這人第一天到榴城街道派出所報道就特別高調，所里沒有一個人喜歡他，而且他上班第一天就和榴城街道的刺頭稱兄道弟，榴城街道的居民私底下都說他作風不行?！卞X吉祥拿手扇風說，“我的直覺從沒出錯，這人不是善茬?！?/br>
    林北若有所思點頭，他掏出設計圖遞給兩人，兩人跑到看臺上看設計圖。

    林北把車和籃球架鎖在一起，比兩人多上了一個臺階，他坐下來重新擬合同。

    一個小時后，林北問他倆：“你倆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出來，我看看怎么改設計圖?！?/br>
    錢吉祥：“……”

    這么創新的設計圖還需要改嘛！

    王曉冬：“……”

    這么前衛時髦的設計圖還改個屁。

    “你倆如果沒有意見，再看一下合同?！绷直边f給他倆合同。

    錢吉祥、王曉冬首先關注工費，林北只漲了2%的工費，簡直不要太良心了。

    兩人隨后看其他條款，確認沒有問題，立即和林北簽合同。

    “你倆給我結一下預付款?！绷直毙Σ[瞇伸出一雙手。

    錢吉祥掏出存折和戶口本晃了晃：“走，跟我到郵局取錢?！?/br>
    “巧了，我也是郵局的存折?！蓖鯐远蔡统龃嬲?。

    “你們自己訂材料，還是我帶你們訂材料？”林北問。

    “當然是你帶我們訂材料咯?！卞X吉祥又聽說一個倒霉蛋被材料商伙同工頭坑了，這還是倒霉蛋自己找的材料商，倒霉蛋訂了材料，材料商送材料到工地，拉著工頭喝一頓酒，兩人一拍即合坑倒霉蛋。錢吉祥怕了這些材料商，不敢抱著賭的運氣自己聯系材料商，還是讓林北帶他聯系材料商有保障，畢竟林北蓋了這么多房子，還沒有出現一個問題。

    “我跟吉祥一樣?！蓖鯐远酒饋碚f。

    “那成，你們還要取訂貨的定金，等會我帶你們去訂材料?！绷直闭f。

    兩人點頭。

    “郵局就在慶祝路，步行五分鐘就到了?！卞X吉祥領路。

    王曉冬撿起籃球追錢吉祥。

    林北推車跟在兩人后面。

    到了郵局，兩人進去取錢，林北在外邊等兩人。

    一個半小時后，兩人拿著錢出了郵局。

    “我和吉祥差點取不了錢?！蓖鯐远杨A付款遞給林北，又把訂材料的定金用褂子裹起來，把它當做球投進林北的車籃里。

    林北：“……”

    錢吉祥和王曉冬一個cao作，林北盯著車籃，眼角抽了又抽，錢吉祥笑著跑開，跑遠了才回頭喊：“你倆在這里等我，我回家推一輛自行車過來?！?/br>
    王曉冬坐到后車座上：“一個月前我拎一包錢到郵局存錢，老多人接待我，剛剛我進去取錢，他們聽到我要取多少錢，都不想接待我，甚至說郵局沒有這么多現金，他們的領導還讓我預約，說我即便預約了，三天后才能過來取錢，還是錢吉祥有辦法，跟郵局領導說我們取錢做生意，如果我們把生意做成了，我們月月把賺的錢存進郵局，郵局領導有些猶豫，錢吉祥又說他開舞廳，我開酒吧，那個領導馬上安排人幫我倆取錢?！?/br>
    林北把報紙磚裝進包里：“你倆的舞廳、酒吧開業，可以送他幾張打折券?！?/br>
    第063章 63

    “1887年, 美國的cocacola公司推出優惠券，1983年，中國的愛琴海酒吧推出打折券?！蓖鯐远e起雙臂歡呼。1

    “挺摩登的名字?！绷直斌@訝道。在九六年, 愛琴海這三個字還沒有過時呢。

    “我去, 你居然還知道摩登?！蓖鯐远@訝的哇哇叫, “它最早出現在《佛說摩登女經》里，你知道嗎？” 2

    林北搖頭：“我現在知道了?！?/br>
    錢吉祥站起來蹬車, 大聲喊：“你們聊什么呢？”

    林北扭頭看錢吉祥離他挺近的, 他騎車帶路。

    王曉冬一只手抱著籃球, 一只手抓緊車后座，扭頭喊：“我們談打折券, 談摩登?！?/br>
    錢吉祥呼呼蹬車追他倆：“我到時候到各個干部大院送打折券?！?/br>
    “你送一份也是送, 送兩份也是送，干脆帶上我的打折券, 你一起送了吧?！蓖鯐远雷套陶f。

    “滾——”錢吉祥。

    林北突然抓住一個想法，那就是他做中秋禮盒也搞打折券, 他需要確定禮盒里有什么, 再來確定怎么制作打折券，找時間他要跟黃益民談一下。

    別看錢吉祥、王曉冬現在斗嘴像個半大的孩子，到了材料商面前, 兩人就露出了精明的一面。

    林北想一人千面，真不是沒有依據。

    訂完了材料，錢吉祥、王曉冬身上的現金被花的一干二凈，不過兩人很開心。林北、錢吉祥推車離開鋼筋廠, 王曉冬抱著他的籃球跑到最前面。

    出了紅星鋼筋廠, 向前走百米就到了緯二鎮，王曉冬徑直跑到一個小攤子前, 把衣兜翻過來拍了拍，扭頭看林北：“老林，我想吃肥腸澆烏冬面?！?/br>
    林北掏出兩塊錢遞給王曉冬：“我要回一趟稻花村，你們吃吧，吃完飯，你倆直接回市里?！?/br>
    交代完事情，林北騎車離開。

    緯二鎮離縣城已經很近了，林北騎行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縣城，他到縣里的供銷社買了兩包橘子糖，沒耽擱直接離開供銷社，在供銷社門口看到錢吉祥、王曉冬趴在自行車上喘氣。錢吉祥先看到林北，他踹王曉冬一腳，王曉冬立刻站直，露出一口白牙舉起手里的網兜：“我們到你家認認門?！?/br>
    “走吧?！绷直彬T車帶路，錢吉祥、王曉冬輪換騎車攆林北。

    四十分鐘后，兩輛自行車停在一個院子門口，三個人站成一排堵住院門。

    院子里的五個小孩正在對峙，一個老漢正在調解他們的矛盾，最小的一個小豆丁摳著小手手，昂頭問小老漢：“你是我誰？”

    “我是你爺?！毙±蠞h恍然大悟拍腦門，他不和孫子站在統一戰線上，在這里攪啥屎。

    四個小孩跑到小老漢面前：“你又是我們誰？”

    “……我是你們爺?！毙±蠞h。

    小豆丁繃直唇線，一聲不吭跑到門口，坐到門檻上，撇頭不看小老漢。

    四個孩子跨坐在長凳子上，抱胸偏頭不理小老漢。

    小老漢抬頭看屋檐下的鳥巢：“你們看，小燕子破殼了?！?/br>
    沒有一個人理他。

    小老漢想不通他明明不偏不倚調解矛盾，咋中途偏離了軌道，最后他還被五個孩子埋怨了。

    “那啥，爺爺每人給你們五分錢，你們別生爺爺氣了?！毙±蠞h討好道。

    “爺，你給我一毛錢?！毙《苟」闹樀捌届o地看著小老漢。

    “為什么？”小老漢問出了四個孩子想問的問題。

    “我家只有我一個小孩?！毙《苟∨e起手，伸出兩根手指頭。

    “這……你們不能生爺的氣，要氣氣你們老子，他們不爭氣，非要生兩個孩子，學你小叔生一個孩子多好?！毙±蠞h笑瞇瞇給兩個遠在淮市的兒子上眼藥水。

    四個孩子點頭，小老漢更快樂了，心情特別好給每個孩子發錢。

    小豆丁攥緊錢，他轉身走進堂屋，踩著凳子爬上椅子趴到桌子上夠搪瓷盆，他把搪瓷盆拖到桌拐，特別利索下到地面，踮腳尖伸出手，搪瓷盆落入他的掌心，他捧著搪瓷盆噠噠噠跑到院子里，和哥哥jiejie匯合，到村口等賣冰棍的人到來。

    四個孩子等不急小豆丁到他們身邊，先跑了，他們急剎車：“小叔?！?/br>
    小豆丁把搪瓷盆舉過頭頂，視線通過手臂的縫隙看到熟悉的身影，驚喜喊：“爸爸?！?/br>
    小豆丁把搪瓷盆遞給怒學，展開掌心：“哥哥，你幫我買三根冰棍?！?/br>
    怒學從他掌心抓起一毛錢：“還剩一分錢是我的跑路費?！?/br>
    “好?！绷致?。

    怒學抱著搪瓷盆從大人中間穿過去，其他三個孩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