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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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李楹剛想否認,但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緊閉的香樟木門被輕叩兩聲,內侍高聲問道:“稟太后,歐陽御史求見?!?/br> 這時候求見?太后不耐,她抿了抿唇,厲聲問:“何事?” 內侍被嚇得一哆嗦:“歐陽御史說,圣人令他提審崔珣,但太后又令不許再動刑,他想求見太后,請示該如何審訊?” 太后如今哪有心情見他,她怒道:“該如何辦,讓他自己定奪,問吾作甚?” 內侍不敢再多言,于是道了聲“諾”,就飛快離開寢殿,去回稟歐陽御史了。 太后與內侍說話時,還一直抓著李楹的衣袖,生怕一松開她就不見了,李楹聽著涉及崔珣的話語,心中是焦急萬分,但她忽看到方才太后下榻時,不小心掉落的牡丹五色錦荷囊時,那是……她的荷囊? 她慌亂地爬過去,伸手,撿了過來,荷囊已經破損,上面還沾著崔珣的點點血跡,李楹如同對待最珍視的寶物般,將荷囊捧在手中,她打開荷囊,撫摸著里面保存完好的紅繩結發,這是崔珣用性命保住的結發。 她回過頭,咬唇看著太后,淚水簌簌而落:“阿娘,你救救崔珣,我求求你……你救救他……” - 太后完全愣?。骸按瞢??你與崔珣,有何關系?” 李楹拿出荷囊中的紅繩結發,含淚給太后看:“阿娘,這是明月珠的頭發,還有,崔珣的?!?/br> 一男一女,各剪下一縷發絲,用紅繩綁在一起,任憑再遲鈍的人,都會知曉這對男女是什么關系。 所以,她的女兒,魂魄滯留人間,愛上了崔珣? 這實在是一件太過離奇的事情,太后一時之間瞠目結舌,反應不過來,李楹仿佛看出她心中疑惑,她哽咽著點頭:“阿娘,崔珣他,的確是我的心愛之人,他如今命在旦夕,求求你,救救他……” 太后怔怔看著李楹,李楹的這句話,似乎讓她想起了一件極為久遠的事情,她呆愣半晌,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什么,她臉色慢慢變得慘白,身體開始發抖,甚至連指尖都開始發顫,直到香爐線香燃盡,她發白的嘴唇歙動,才開口道:“明月珠,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 不待李楹開口,太后就忽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抓住李楹的手:“不是你阿耶殺你的?是不是?” 李楹愣愣搖頭:“不是,阿耶想殺我,但在最后時刻,他收手了……” “是的,不是他……不是他……”太后喃喃著,到最后,她忽笑了起來:“不是他……不是他……” 李楹不安道:“阿娘,你怎么了……” 太后笑到最后,眸中已滿是淚光,她臉上神情是極為心痛的恍然:“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李楹不明白,但她直覺這和自己的死亡有關,她問太后:“阿娘,原來……是怎么樣?” 太后沒有回答,只是撫摸著李楹的臉龐,又哭又笑著:“明月珠,這三十年,你的魂魄在哪里?在地府嗎?” 李楹垂眸,忍淚道:“不是,在……宮中的荷花池?!?/br> “荷花池?” 李楹頷首:“我死之后,魂魄就一直被困在荷花池,直到見到崔珣,魂魄才得以脫困,我請求崔珣幫我查找死亡真相,過程中,我喜歡上了他,再也離不開他……” 她本想順勢說下去,讓太后答應救崔珣,但太后卻好像完全沒聽到下一句話一樣,她眸中神色痛徹肺腑:“明月珠,荷花池里,很冷,很黑吧……” 一句話,忽然讓李楹淚如泉涌,這世上,最心疼兒女的,永遠是懷胎十月的母親。 她泣不成聲:“不冷……不黑……” “怎么可能不冷?怎么可能不黑?”太后悲痛欲絕:“是阿娘的錯,是阿娘沒有發現,是阿娘對不住你……” 李楹咬唇,她用衣袖拼命擦拭不斷涌出的眼淚,她很想告訴阿娘,她沒有錯,也沒有對不住她,她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娘,但她已經沒有時間了,胸口處焚燒般疼痛持續傳來,這個形體,她維持不了太久了,她必須長話短說,盡快說服阿娘,救出崔珣。 她握著太后的手:“阿娘,逝去的人已經逝去,我本不想來見你,因為相見,只能徒增悲傷,但是,我不得不來見你,崔珣他還被關在大理寺獄,阿娘,求求你,救救他吧……” 太后眼中淚光晶瑩,她終于聽到了救崔珣這句話:“明月珠,你說,救崔珣?” “對?!崩铋狐c頭:“救崔珣,救我的,十七郎?!?/br> 崔珣族中排行十七,李楹喚他喚得如此親密,太后呆住,李楹咬了咬唇,狠下心央求著:“阿娘,如果十七郎有個好歹,我……我雖然已經死了,但……我恐怕,要死第二次了……” 這句話讓太后如遭雷擊,她愕然,片刻后,才不可置信地問:“明月珠,你就,那般喜歡他嗎?” 李楹點頭,她聲音帶著哭過的哽噎,但十分堅定:“很喜歡,很喜歡他,我不敢想象,失去他我會怎么樣……” 她扯出脖頸珍珠項瓔綴著的佛頂舍利:“阿娘,他為了救我,求取佛頂舍利,他已經沒有來生了,所以,今生,我一定要救他……阿娘,明月珠沒有求過你什么,我就求你這一次,求你,放了他……” 太后愣愣看著閃著瑩潤光澤的佛頂舍利,原來崔珣奪佛頂舍利,是為了她的女兒嗎?然而,放崔珣容易,但他又豈會放棄追查天威軍一案? 太后抿唇,痛苦垂眸:“明月珠,崔珣,他要殺你的阿弟??!” “我知道他想殺阿弟?!?/br> “你知道?”太后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還要救他?那是你的阿弟??!是你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 “不!他不是我的阿弟!”李楹咬牙:“我沒有一個出賣戍邊將士的弟弟,我更沒有一個出賣自己百姓的弟弟!” 太后怔住。 “他不配做我的阿弟?!崩铋簤阂肿⌒乜跉庋康奶弁矗骸鞍⒛?,我不是為了救十七郎才這樣說的,我也不是為了情愛放棄了阿弟,可是,阿娘,你明明知道的,阿弟他,做的到底是什么勾當?他這樣,他還配當大周的皇帝嗎?他還配被萬人敬仰,被百姓稱一聲‘圣人’嗎?” 太后無法反駁,她只能喃喃說著:“但是,你只有這一個弟弟,阿娘也只有這一個兒子,阿娘無法放棄他……” 太后神情愈發痛苦,原本看起來如同四旬美婦般的面容這段時日也愈發衰老,她臉上已有了深深皺紋:“明月珠,你不在以后,過了七年,阿娘才有了你阿弟,阿娘害怕慈氏菩薩像奪走你一樣奪走他,于是給他取了個乳名,叫菩薩保,菩薩保小的時候,和你一樣,十分乖巧懂事,讓阿娘稍微緩解了喪女之痛,他就這樣陪著阿娘,陪了二十三年。他總覺得阿娘不愛他,其實不是這樣的,正如你是阿娘身上掉下的rou,他也是阿娘身上掉下的rou,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明月珠,阿娘的心,已經碎過一次了,阿娘不想再碎第二次了……” 李楹淚流滿面:“阿娘,阿弟他是你身上掉下的rou,你的心不想再碎第二次,可是,阿娘,五萬天威軍,六州的百姓,他們也是有娘的??!他們也是他們阿娘身上掉下的rou啊,他們的阿娘,又做錯了什么,才會失去孩子,心碎腸斷呢?” 太后一個激靈,僵滯在場。 李楹擦了擦眼淚,又道:“阿娘,天威軍里面,有個叫曹五郎的少年,他是十七郎最好的朋友,他本是家中獨子,為了報效大周,才會懷揣一顆丹心去從軍,曹五郎在邊關浴血奮戰,從不后退,可是,他萬萬不會想到,他會被他誓死保護的君父,親手送到落雁嶺的戰場,他的君父,為了自己的目的,要送他去死??!他的尸骨,散在落雁嶺,至今無法收斂……他的阿娘受不了打擊,上吊自盡了,而天威軍里,關內道六州里,還有多少個無辜死難的曹五郎?又有多少個,心碎腸斷的母親……” 她徐徐說著:“阿娘,你以前總教我,公主受萬民供養,也要還之萬民,我做到了,可阿弟呢?他是皇帝,他受萬民供養,受萬民尊崇,他還之萬民了嗎?他沒有!他反而,將他的萬民,送到突厥人的鐵蹄之下踐踏!阿娘,你告訴我,這樣的阿弟,他憑什么做我的阿弟?” 太后神情糾結,她泣道:“明月珠,你不要說了!” “阿娘……”李楹忍著心中難過,繼續說道:“你是大周的太后,你不僅是阿弟的母親,你還是天下人的母親??!天威軍的兒郎,六州的百姓,他們,都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縱容一個孩子,去傷害其他的孩子呢?阿娘,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 她的話,讓太后愈發怔愣,是啊,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一陣又一陣火燒般的疼痛自胸口涌來,李楹只覺暈眩感愈來愈重,她拽住衣襟,喘息著,對太后道:“阿娘,明月珠要走了,以后,也不會回來了……阿娘是大周的太后,以后,要做天下人的母親……”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太后慌亂地撲上去抱她:“明月珠,不要走!你不要再離開阿娘!” 但是她懷中的愛女身體卻漸漸消失不見,李楹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是: “阿娘……保重……” “來生……明月珠還想做阿娘的女兒……” 懷中的身體徹底不見,太后的臂彎空落落的,她知道,她的女兒,徹底消失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大周的太后,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 當清晨的第一縷晨光從窗欞映入寢殿的時候,在殿外等候了一晚上的宮女,心中惴惴不安,一個宮女終于忍不住,敲了敲緊閉的香樟木門,但寢殿內還是一片寂靜。 宮女們面面相覷,每個人心里都在想,太后不會出事了吧? 一個宮女嚇到推開門,卻見太后枯坐在烏木地板上,緊緊握著一個牡丹五色錦荷囊,眼睛紅腫,似乎一夜沒有合眼。 烏泱泱的宮女懼怕地跪倒在地:“太后恕罪,婢子不是有意叨擾太后……” 但太后的聲音卻格外平靜:“起來吧?!?/br> 宮女們戰戰兢兢地起身,一個膽大的宮女抬眼一看,卻嚇得叫出了聲。 不過一夜,太后本烏黑如瀑的青絲,全部變白了。 大周的太后,居然一夜白頭,所有宮女都嚇到重新跪倒在地,抖如篩糠。 太后握緊手中荷囊,徐徐起身,她眼眸神情雖然依舊痛楚,但顯然,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第156章 156 神龍殿中, 隆興帝也一夜未眠。 不知為何,昨夜他格外心慌,就算有惠妃盔甲陪伴, 他還是難以入睡,天光之后,他歇了今日的朝會, 反正他已經是個傀儡了, 上不上朝又有什么區別。 皇后聽說他身體抱恙后,巴巴趕來看他, 這個溫柔美麗的妻子是真的關心自己的丈夫,還特地親手燉了厚樸人參湯帶過來給他,奈何隆興帝看到她就厭煩,他瞥了眼厚樸人參湯,說道:“這不是你一個皇后該做的事情?!?/br> 皇后心中有些委屈, 但仍忍著委屈, 柔聲勸說他當心身子, 這個女人,無論他是失去權力的傀儡,還是掌握權力的皇帝,她對他都始終如一。 太后選人的眼光沒有錯,是他錯了。 他此生都不可能愛上太后挑選的女人。 皇后勸說時,忽宮人來報,說太后來了。 母子人倫, 一直是隆興帝去蓬萊殿見太后,太后還從沒來過神龍殿, 隆興帝和皇后都略微詫異,正在此時, 滿頭白發的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顫巍巍走了過來。 皇后驚訝地捂住嘴,太后沒有和她解釋,只是揮手讓宮人將皇后帶下去。 偌大的神龍殿,頓時只剩太后與隆興帝二人。 山雨欲來,風滿樓。 - 隆興帝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他環顧四周,臉色發白,然后才去扶太后:“阿娘,你的頭發怎么了?” 太后一把掙脫他的攙扶,她盯著他,似哭非哭:“菩薩保,天威軍的事情,你到底有沒有參與?” 隆興帝愣了下,他反應過來后,斬釘截鐵道:“沒有!” “真的沒有嗎?” “沒有!” 隆興帝有些激動,他來回踱步:“阿娘,是誰在你面前進讒了?崔頌清?薛萬轍?哼!他們想救崔珣,居然來污蔑朕!” “沒有人進讒!”太后提高音量道:“而是你根本解釋不清你的起居注,你也解釋不清王暄之死!” “朕如何解釋不清了?朕早說了,起居注那句話,乃是想停了青州進貢才那般說的,王暄之死,是惠妃一人所為,和朕有什么關系?” 太后悲哀地看著他:“菩薩保,你是把阿娘當傻子嗎?你把那些三甲進士當傻子嗎?你把天下人都當傻子嗎?” “朕沒有把任何人當傻子,朕沒做就是沒做!” 隆興帝死不承認,太后苦笑兩聲,她扶著繪著朱白彩畫的墻壁,頹然坐倒在紫檀案幾前,一縷白發自簪好的發髻垂落,顯得她格外蒼老凄涼,她徐徐說道:“你不承認,也沒關系,讓三司去查,把那段時日的起居注都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查,再將當時伺候你的宮人都找出來,一個一個地問,總能查出端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