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里亞的指尖已經許多年沒觸碰過人類的皮膚，他眼睜睜看著嵐莓的白嫩的手從自己袖子底下經過，光潔柔嫩的手背就蹭著他的指尖過去，蜻蜓點水一般掠過。

    他的動作徹底停下。

    嵐莓姿勢未變，順勢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長長的紅色頭繩，抖了抖灰就要往自己頭上扎。

    洛斯里亞手快地揪住，問她：“你要做什么？”

    嵐莓茫然眨了眨眼：“扎頭發……”

    “……先別扎?！?/br>
    洛斯里亞松開手，加快離開的步伐，臨走前只撂下一句：“馬上還要解開?！?/br>
    嵐莓被他說得有點懵：“啊……??？”

    她怎么也沒想到，圣女口中的“還要解開”，竟然是為了帶她泡溫！泉！

    就在光明圣殿內部，獨屬于圣女的那片區域。

    門口單膝跪著幾個圣光騎士，洛斯里亞看都沒看一眼。幾名圣殿侍女捧著沐浴用的東西圍過來，又被簡單打發走。

    嵐莓跟著圣女一路向前，就聽見內部傳來水流潺潺的聲響，似乎有一個小型瀑布隱藏在這座莊嚴宏偉的建筑物內。

    直到進入室內，穿過尖形拱門，再繼續往前，看見幾片碧綠的植葉。

    嵐莓仰頭望向天花板。

    這座庭院亮如白晝，仿佛太陽從未落下。天花板乍看是透明的玻璃窗，瞇起眼睛仔細看去，才發現是由一塊塊透明玻璃框拼接而成，每個玻璃方框內，都關著一顆白熾燈一般的光球。

    整個庭院內的綠植青翠欲滴，很有設計感地層疊交錯在一起。

    繼續深入，就看見一座淡金色的巨大圓形水池。

    水池中央的地方，一顆淡金色光球懸浮于半空中，一邊膨脹收縮，一邊散發出淡淡的金色流光。

    而這些流光落于水面，居然發出了瀑布落水般的嘩嘩聲響，在池面上激蕩起一層層的漣漪。

    水池上氤氳著一層霧氣，還有金色細蕊的不知名花朵飄蕩。

    洛斯里亞帶著嵐莓站到水池邊，溫和笑道：“不用脫衣服，直接進去?！?/br>
    “這是……”

    嵐莓懵懵地看著，不明白怎么就發展到了這一步。

    洛斯里亞身上的圣女袍一層又一層，他簡單褪去最厚重的外套，率先邁步進了池子里。

    嵐莓跟在他身后追問：“我，你，您……您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洛斯里亞：“……”

    本來沒覺得有什么，她這樣一說忽然感覺不對勁。

    “你身上沾了混沌，要在凈光水池清洗?！甭逅估飦喗忉尩?，“不洗干凈，早晚會被污染侵蝕理智，變成瘋子?！?/br>
    好溫柔好有耐心的圣女……

    嵐莓連忙解開發繩，也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她原本扎了兩個丸子頭，現在把僅剩的那個也解開了，頭發軟趴趴落在臉側，看起來更加乖巧。

    但她外套脫去后里面只剩下一條單薄的白裙。

    洛斯里亞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

    凈光水池上彌漫的霧氣不知不覺間，變得濃郁了幾分。

    嵐莓把發繩塞進自己的小包，左右看看，找了塊干凈光滑的石頭，將自己的小布包放上去。

    石頭表面太過圓潤，嵐莓轉頭剛走，小布包就滑落下來，包口敞開。

    嵐莓心很大地邁步跨進水池。

    這水池足有半個小型游泳池那么寬敞，兩個人進去仍然相隔很遠。但嵐莓莫名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池水不深，只到她膝蓋上面一點，水池里還鋪設了臺階。

    嵐莓蜷縮起身子坐在臺階上，抱住自己的膝蓋，只留下腦袋露在外面。

    凈光水池里的水溫溫熱熱的，不會覺得燙，又感覺跟普通的水不一樣。

    嵐莓臉頰被氤氳水汽熏得一片緋紅。

    她本想偷摸看一眼圣女，又覺得這樣有點下流，干脆理直氣壯地直接看了過去，順便問道：“尊敬的圣女殿下，這個我需要泡多久？”

    嵐莓在書籍里看到過，一般洗去污染都是個長期的過程，很少有一次性成功的。

    “七個日夜?！?/br>
    洛斯里亞坐在水池里，嗓音里的倦意已經很明顯。

    大半夜加班，加到現在，又舒舒服服泡了個溫泉……真的很想趕緊上床睡覺。

    他半閉著眼睛，感覺到嵐莓的目光，驚奇地發現，自己心里竟然沒有半點不滿。

    洛斯里亞當然知道嵐莓偷跑出去。

    他在這座圣殿待了二十年，看著上一任圣女退位，二十年間也有數不清的圣殿侍女進進出出。

    都是正活潑調皮的年紀，每年總有那么一兩個刺頭，不是白天出去闖禍就是夜里溜出去玩，他見過太多……

    不行，不能泡了。

    再泡下去，他會在池子里睡著。

    洛斯里亞扯過提前放在池邊的寬大浴巾，隨意裹在身上，動作里的懶散幾乎掩蓋不住。

    剛走出水池，他的直覺突然有所觸動，目光落在嵐莓敞開的小布包上。

    洛斯里亞彎腰，拾起那支即將滑落出來的、仿佛夜幕制成的玫瑰，抬眼看向坐在水池邊的嵐莓：“這是什么？”

    嵐莓眼前就是洛斯里亞白皙纖瘦的一節小腿。眼看著圣女彎腰時小腿下清瘦的跟腱線條，嵐莓被晃得有些心虛，不敢直視。

    仿佛生怕褻瀆了圣女一般，她略低著頭，回答：“路上幫一位黑暗信徒指路，他給我的謝禮?！?/br>
    黑暗與光明都是正神，信徒之間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并沒有斗爭關系。

    洛斯里亞無聲冷笑，彎腰把玫瑰塞了回去：“這是能保命的咒物?！?/br>
    嵐莓原本也昏昏沉沉，聽見這話驚訝得瞬間清醒：“保命的……？”

    洛斯里亞濡濕的銀白發絲貼在臉側，剔透的膚色在四周明亮光線的照耀下更顯白皙，淡色的唇勾著笑意，語氣輕飄飄的，音色都有些微的偏移：“看來他挺喜歡你?！?/br>
    第5章 通報批評

    一直到泡完溫泉回房間里，嵐莓的心情都很好。

    清洗污染需要七個日夜，并不是要一直泡在池子里，這七天的白天晚上各泡一次就行。

    也就是說，七天內她都別想著離開圣殿，找路回家。

    可嵐莓還是很高興，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圣女之間有小秘密了！

    遙想當年上學的時候，只有關系最好的小姐妹之間才會說“他喜歡你”這種戀愛話題。

    是的，這可是關于戀情的話題！

    她和圣女殿下，已經是可以談論戀情話題的關系了??！

    嵐莓喜上眉梢喜不自勝，春風得意的模樣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白天的禱告時間。

    昨天晚上的意外并沒有影響到見習侍女們，禱告正常舉行。

    嵐莓已經很有渾水摸魚的經驗，沒再被其他同學懷疑她怎么不禱告。

    禱告儀式結束后，所有人都沒急著離開。

    她們已經在昨日初次破冰，初步開始建立友誼，就近組成二到三人一組的友好關系。

    比如嵐莓和她身邊的小天使黛米。

    黛米今天看起來沒那么有活力，金色的小卷發耷拉著，小聲問嵐莓：“那個……昨天夜里的動靜，你聽見了嗎？”

    嵐莓聞言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尷尬地說：“聽見了，我就在現場?！?/br>
    “光明神在上，你真幸運?！摈烀左@奇道，“見到圣女殿下驅散異端的場景了嗎??？”

    嵐莓仔細回憶了一下。

    ……好像有點想不起來了。

    提起那個場面，她腦海里只有圣女沐浴著清輝般的月光，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的畫面。

    圣女的美麗和強大都太震撼，以至于嵐莓完全忽視了周圍的環境。

    嵐莓遲疑片刻，只能說出昨天提前想好的理由：“我昨天溜出去玩，忽然失去意識，等到醒來，已經被圣女殿下帶人救出來了……”

    這也是經過圣女殿下默許的理由。

    跟嵐莓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圣殿也沒有軍事化管理，更不是什么監獄似的地方，溜出去玩在這里不算很嚴重的事情。

    ……噢，前提是如果沒遇到危險。遇到危險，就會像嵐莓現在一樣，成為全殿通報的反面教材。

    就在見習侍女們解散前，一名身著白色主教長袍的中年男人，手持著棕黃色的卷軸進來，正式通報昨天發生的事情。

    這名中年男子有著及肩的偏棕紅色微卷發，略有些渾濁的深邃綠色眼眸，高挺鼻梁上架著一副薄薄的細框眼鏡，眼鏡鏈從耳邊垂下，沒入發梢當中。

    他一字一頓把大概情況講完，扶正眼鏡，清了清嗓子，又開口：

    “占用各位幾分鐘時間，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再強調一遍。目前圣殿正處于特殊時期，異端組織活躍，大主教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長期在職，我身為圣殿主教，已經是再三提醒……”

    ……如此滔滔不絕的講述中，嵐莓恍惚地想，比起主教，他可能更適合當一位教導主任。

    就連認真勤勉的黛米都有點頂不住了，也開小差，開始跟嵐莓說起她知道的八卦。

    “你知道嗎，跟著約瑟夫主教一起進來的那兩個圣光騎士，是他的兒子?！?/br>
    嵐莓抬起頭，看見主教身后的兩位少年。

    一模一樣的紅色碎發、祖母綠的眼瞳、圣光騎士盔甲，還有一模一樣的長相和表情……簡直就像是復制粘貼出來的兩個人。

    魔法世界的雙胞胎都這么厲害？難道是用復制魔法生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