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殘片
「唔???」 葉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發現自己平躺在地,灰黑的天空在上方開展,鉛黑的烏云重重交疊,厚重得彷彿隨時會掉下來,天色明顯變得昏暗,顯示已過了好一段時間。 臉上一片濕潤黏糊,葉吐出滿嘴的草屑后,以手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掙扎著坐了起來。 「你終于醒了?」宮緩步走近,雙手環胸冷著一張臉,居高臨下俯視他:「想起什么了嗎?」 葉扶著微昏的腦袋,以顫抖的指尖指向神櫻旁的坑洞:「那時候??我曾待在這里吧?跟櫻一起?!?/br> 與其說是想起來,更確切的是把忘卻的回憶親身經歷一遍,情感的回響縈繞不去,既窩心又酸楚,內心隱隱作痛。因為葉知道在溫馨的日子后,迎來的會是註定的離別。 那時候,山下的村子規模并不大,寥寥數戶散落各處,今天店舖林立的街道仍是一片鬱蒼的深綠,尚未迎來櫻花滿開的時代。 櫻說過一直在等我??他一個人在這里,究竟獨自度過多少年月? 千呼萬喚,結果等來的卻是一個把自己忘得一乾二凈的人,溫和的微笑背后又藏著何等不為人知的思緒? 想著想著,葉鼻子一酸,趕緊把臉埋到雙膝之間,不讓宮看到他的表情。 宮沉默半晌,給予葉足夠整理思緒的空間后續說:「我曾答應櫻對你的過去緘口不提,不過若不是出自我口就不算違反承諾吧?」 深陷情緒的旋渦葉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以濃重的鼻音問了一句:「宮,你的意思是?」 「無論是之前,還是今次,都是我把這片大地殘留的記憶碎片釋放給你看。思念越強,呈現的畫面便越清晰,甚至像親歷其景般真實?!?/br> 宮就像大學講堂的教授左右來回踱步,以極其平淡的語氣作出解釋,彷彿記憶回溯的原理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像開門關門般正常不過。 「為免造成精神錯亂,一次釋出的部分非常有限?!箤m停下腳步,認真地注視葉的眼睛,就像在確認對方有把話用心聽進去:「如果你想要窺探更多被遺忘的過去,找機會再回到這里來吧,以往留下的痕跡會給你所需的答案?!?/br> 葉呆愣數秒才勉強消化宮拋出的資訊,遲疑地擠出問句:「宮,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傾聽大樹的聲音,能調用大地的記憶,葉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眼前這個衣著打扮平凡無奇的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宮聳聳肩,隨即移開視線,繃緊的側顏透出幾分的蒼桑,渾厚的聲線帶著深沉的惆悵:「我是誰并不重要。我只是個連珍視的人也沒法保護的旁觀者而已?!?/br> 宮?? 葉跟宮交情甚淺,他既不知道宮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去,亦不清楚他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但此時此刻,宮話語間的唏噓與無力確實深深觸動葉的內心。 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送上蒼白無力的無言支持,即使對方在一刻前甚至想取他的性命。 宮失笑出聲,瞇著眼看向葉,心里百感交集:「我還用不著你來安慰?!?/br> 或許自己比不過的,就是這份為人設想的善良與貼心吧。 「回去吧,櫻在等著你?!?/br> 「嗯?!?/br> 回去的途中,宮跟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你知道櫻把花店稱作『櫻之庭』有什么意思嗎?」 宮沒來頭的問句令葉呆了一下,因為他從來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該說在他單純的心思中,名字就是名字,最根本的用途只是用于指稱某個個體或某件事物的代號。 「櫻之庭」只是一個與花店相符,比較漂亮的名字而已,葉沒作多想便記住了這個易記的名字,并沒間情逸緻深究其底蘊。 被如此一問,葉仔細思考后回答:「櫻所在的庭園?!?/br> 櫻等著我的歇庭,我想要回去的家?? 對于葉來說,「櫻之庭」這三字比當初多了復數的意義,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染上人情的溫度,就像「葉」這名字不單指現在的他,亦代表很久很久以前那棵只有葉子的葉櫻。 宮輕輕搖頭:「這是一重意思的解讀,那時候的櫻是這樣說的??」 大約兩年前的那一天,櫻在櫻市一個安靜的街角,悄然無聲開設了一間小小的花店。 在設計名字時,櫻站在神櫻旁俯瞰腳下的城市,幽幽地說:「宮先生,櫻市就像一個大箱子,內里裝著一個開滿櫻花的絕美庭園。雖然很美好,卻只能存在于此地,總感覺很寂寞呢??」 不待宮回答,櫻徑自說了下去:「我決定了,花店的名字就叫『櫻之庭』。我會以箱子里的庭園來盛滿幸福與愿望,打造可以安心休息的歇庭,為即將歸來的那人遮風擋雨?!?/br> 「世界很大,櫻卻從來沒法走出櫻市到外面看看。那孩子在決定這個名字時到底是怎么樣的心境呢?」 宮垂下眼睫,苦笑道:「『櫻之庭』另一重意思是『櫻花之箱庭』,而這個箱庭留不住任何人,卻困住了櫻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