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既視
櫻與宮在櫻花樹下相對而立,刻意壓低的聲線微僅可聞。 宮一雙大手按上櫻單薄瘦削的肩膀,關切地把人上下打量一遍:「櫻??你真的不要緊嗎?」 櫻憔悴的臉孔在陽光映照下白得透明,眼底下淡黑的圈子盡顯難以掩飾的疲憊。 櫻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沒事??」 宮還是不放心地叮嚀:「別太勉強,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儘管告訴我?!?/br> 「嗯??謝謝您?!?/br> 「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別跟我計較?!箤m嘮叨一句后收斂唇角,單刀直入道:「不過,我認為那傢伙必須知曉一切?!?/br> 櫻垂下眼睫,輕輕搖頭:「我只是他人生中的過客,這樣就好?!?/br> 對于櫻淡然的態度,宮顯然沒法接受,他加重手上的力度,把人拉得更近:「可是你為了他??」 「這是我虧欠他的?!?/br> 櫻如此斷言后移開目光,默然仰望蔚藍的穹蒼。淡金的晨光柔柔灑落,樹影婆娑,落花紛飛,悠遠的視線轉過春日的良辰美景,最終落在一片被風吹得不斷打轉的花瓣上,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它,薄如蟬翼的瓣片滑過指尖后悄悄溜走,不留半點存在的痕跡。 半晌后,櫻低語呢喃:「這亦是我最后的愿望?!?/br> 「別說這種話!」宮將櫻一把抱住,不自覺提高音量斬釘截鐵道:「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櫻掙脫宮強硬的懷抱,往后退了一步,鄭重地拒絕:「宮先生,感謝您的心意,但這是我與葉之間的事,而且以您的身份實在不應插手?!?/br> 宮一瞬露出受傷的神情,咬牙反問:「櫻你又何嘗不是逆天而行?」 「我??」 宮深深看進櫻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不管怎么樣,我也會以我的方式參與。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不愿放手的事物?!?/br> 櫻朝宮深深低下頭:「我明白了?!?/br> 宮離去后,櫻若有所思地往回走,眼角的馀光瞧到葉時立即掛上溫和的笑容:「葉?你站在這里是怎么了嗎?」 葉急中生智,裝作若無其事指了指宮置于門前的數個箱子:「我是來幫忙搬運這些的?!?/br> 按照隱約的印象,箱子裝的是明天畢業禮會用上的向日葵。 櫻笑說:「那么拜託你了?!?/br> 把箱子搬進店后,他們吃過早餐便準備一天的營業。洗完碗的葉走出廚房時,看到櫻依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眉頭輕皺,額上浮現點點冷汗。 「櫻?」 閉著眼的櫻斜躺著,聲線虛軟無力:「老毛病好像又犯了??」 葉貼心地給櫻披上外衣,溫聲說:「店由我來顧,櫻先休息一下吧?!?/br> 「抱歉??」 「不,這是身為店員的份內事?!?/br> 按照殘留的既視感,下一個遇到的是?? 靜待客人到來之時,葉在這段空檔打開箱子,把一束束向日葵在工作桌上整齊攤開,并按記憶中的方法處理花束,修去多馀的部分,并逐一進行包裝。 不久,一名怯生生的小女孩推門進來:「櫻哥哥,請問小菊在嗎?」 葉從桌上抬眼,放柔聲線:「歡迎光臨?!?/br> 雖然他的笑容仍沒法收放自如,但至少溫和的態度不會再把小客人嚇跑。 「您是誰?」小女孩眨了眨眼,站在門口忸怩道:「爸爸說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說話?!?/br> 為了讓對話順利繼續,葉決定說一個小謊:「我聽櫻說過,你是小梅吧?」 「對?!剐∶愤t疑地點頭,續問:「大哥哥認識櫻哥哥嗎?」 「嗯,我叫葉,是櫻僱來的店員?!?/br> 小梅像頭膽小的小動物般緩緩走近,小聲問:「葉哥哥,您好。請問有看到小菊嗎?」 葉如實回應:「我想小菊大概下午三時左右會來?!?/br> 「真的?小菊說的嗎?」 「不,我只是在想小學生可能在下課后比較有空?!?/br> 小梅想了想后揮揮小手:「嗯,那么我下午再來,謝謝葉哥哥?!?/br> 成功接待第一位客人后,小小的成功感令葉萌生些微的自信,更加賣力埋首案前。 下午,身體稍為好轉的櫻重新投入工作??吹阶郎弦淹瓿纱蟀氲挠唵?,滿臉驚喜的櫻豎起拇指讚許道:「看來很快便能完工呢,這也多虧了葉,真的幫上大忙了?!?/br> 沒想到微不足道的付出會獲得如此盛讚,葉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沒什么?!?/br> 櫻拉起葉的手左右搖晃,笑得像個天真瀾漫的孩子:「好!櫻店長決定要給勤奮認真的葉店員一個獎勵?!?/br> 「什么?」 「葉有什么愿望嗎?只要力之能及,我都答應你?!?/br> 愿望??我?? 在葉能開口前,櫻之庭的木門再次被輕輕敲響,兩名笑容滿臉的孩子探頭進來,精神抖擻地齊聲招呼:「櫻哥哥,葉哥哥,下午好?!?/br> 小梅比起早上明顯放松下來,主動開口:「葉哥哥說得對,我真的在路上碰到小菊,所以一塊過來了?!?/br> 「這真是太好了呢?!?/br> 「嗯!」 小菊朝葉禮貌地點頭:「葉哥哥您好!我聽小梅說櫻之庭來了一位親切的大哥哥,我叫小菊,請多多指教?!?/br> 「你好?!?/br> 兩名好奇的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語,把葉當作珍稀動物般圍在中間,連珠炮發地問東問西:「葉哥哥是大學生?」 「讀的是什么學科?」 「想做什么職業?」 面對他們的過分熱情,不知所措的葉一陣語塞。 「葉是來櫻之庭打工一年的實習生?!惯@時候,櫻貼心地為他解圍,把問題拋了回去:「這么說來,小梅你們將來想做什么?」 小菊想也不想便率先回答,彷彿答案早已在心中成形:「警察!」 聽到「警察」二字,葉幾不可見地為之一顫,對于那時被迅速掩至現場的警察壓制在地仍心有馀悸。 「為什么呢?」 「因為我的爸爸是櫻市的警察?!剐【兆院赖匮鍪淄π?,正氣凜然道:「成為警察就能跟爸爸一起抓捕犯人,儆惡懲jian?!?/br> 葉在心里暗暗自嘲,自己肯定是被歸類為壞人那種,而且百口莫辯。 櫻笑著轉向小梅:「小梅呢?」 「園藝師?!剐∶分е嵛岬卣f,聲音細如蚊子叫:「因為mama把花園的植物打理得很漂亮,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br> 櫻在小梅和小菊頭上輕輕摸了一把,笑說:「大家的理想都能實現就好了?!?/br> 不知不覺便到了傍晚,小狛和小犬出門買豉油后,在廚房做飯的葉暗中緊盯門口,密切留意一切動靜。 鈴鈴?? 門鈴輕晃,一個身影悄然靠近專心打掃的櫻,猶如一隻狩獵的獵豹,安靜得沒有任何腳步聲。 來了! 打算把人撃昏的手刀被飛身至兩人之間的葉以手臂擋下,肌rou碰撞發出低沉的悶聲。 葉把櫻護在身后,挺身與來人對峙。即使對方一身黑袍包得密不透風,帽子亦拉得極低,連一根頭發也沒露在外頭,葉仍幾乎能百分百肯定他的身份,毫不猶豫喚出對方的名字:「嵐大哥?!?/br> 那人動作一僵,隨即緩緩脫下風帽,血紅的眸子閃過訝異,繼而直勾勾地瞪著葉。 在這一刻,葉終于確信自己的推測。他之前曾來過櫻之庭,而所有的經歷均如時光倒流,以別的方式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