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山風
聽到異響的葉馬上放下食材走出廚房,赫然發現店里竟空無一人。木門大開,門鈴被肆意竄入的晚風吹得鈴鈴作響,花瓶摔得四分五裂,水花四濺,碎片散落一地,鮮花靜臥積水。 「櫻??」 葉茫然的呼喚溶于呼嘯的風聲里,消逝無痕。夕陽徹底沒入地平線,夜色漸濃,未有點燈的店內光線暗淡,清冷的空氣滲人心脾,不祥的預感隱約浮現。壓下心中的不安,葉左右張望,快步走進儲物室察看,回身窺探收銀臺后的沙發,轉頭望向室外的花壇,關鍵的人卻仍遍尋不著。 葉決定仔細研究事發現場,他迅速打開電燈,蹲到地上小心翼翼翻動碎片,尋找蛛絲馬跡?;ㄆ吭戎糜陂T口附近的小木架上,落地的位置并不遠,看來是意外打翻。往旁掃視,木製地板上只有斑駁交疊的刮痕,再無別的可疑痕跡,再往上看,木架的尖角上依稀沾著數滴艷紅的液體,用手一抹放到鼻前嗅聞,獨有的腥甜銹味令葉為之一顫。 血! 從種種跡象推斷,櫻似乎是被人強行帶走,而非自行離去。然而,僅馀的線索就此中斷,真相如墜五里云霧。 難道是跟櫻結怨的人上門報復? 葉抱頭苦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才驚覺自己對櫻所知甚少,不論是人際關係或過去背景,還是興趣喜好或日常習慣一概不清楚。 櫻清麗脫俗的外表與溫文儒雅的舉止的確給葉不俗的第一印象,相處下來莫名的熟悉感與懷念感更令兩人一見如故,關係迅速拉近。無法解釋的奇異感覺大概就是櫻所說的「緣」吧? 櫻的外在與內在也完美得虛幻,甚至不像塵世的凡人,加上他展現的神秘力量,葉可以肯定櫻并非普通人類,或許跟小狛和小犬一樣同為妖怪。 冷靜下來一想,短短認識一天便先入為主認定他可以信賴,繼而推心置腹,是否過于武斷?櫻會否跟那傢伙一樣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主動接近自己又有何目的? 想太多一直是葉的沒法根治的壞習慣,恐懼與猜疑在動盪的內心持續滋長。為免陷入負面情緒的泥沼,葉用力拍了拍臉頰,強行把思想從無限回圈的旋渦抽離。每拖延一秒,櫻便多一分危險。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找到人,而不是思考虛無飄渺的問題。 既然櫻方面無從稽考,那么會是組織的人干的嗎? 黑幫份子專門經營非法勾當,人口販賣屢見不鮮,把目標直接擄走是家常便飯。 不過,為什么? 葉被親密無間的兄長陷害,被組織像破抹布般丟棄,入獄一年以來不聞不問,連一眼也未曾來看望。關係到此地步,貿然介入他的新生活還有何意義? 到底是誰? 思緒又回到起點。初來乍到的葉人生路不熟,呆立原地思前想后亦苦無對策。不久,小犬牠們便回到櫻之庭。 小犬得意洋洋地放下咬住的戰利品,高聲招呼:「櫻,我們回來了!飯好了嗎?」 小狛瞥了葉一眼,疑惑道:「葉,怎么了?肚子痛嗎?」 葉顫聲道來:「櫻,被人抓走了?!?/br> 「什么?」 小狛和小犬異口同聲地驚呼,眼瞪得老大。 葉把來龍去脈簡單交代后,一人兩獅陷入短暫的沉默。 小狛主動擔任領導的角色,神色嚴峻地說:「必須盡快找到櫻,萬一他被帶離櫻市??」 小犬也收起嬉皮笑臉,拍了拍胸膛:「交給我吧,我的鼻子最靈敏了?!?/br> 小狛轉頭叮嚀:「葉,帶上你的武器及急救藥品,戰斗大概無法避免?!?/br> 小狛伸出前爪,豪言壯語道:「即使要正面干上,也要把櫻奪回!」 小犬和葉也把爪子和手掌疊上和應:「好!」 決定好行動方向后,一行人急忙出發。葉緊抓充當武器的掃帚,跟在兩頭一胖一瘦的犬狀生物后,引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一路走來,小犬以牠短小扁塌的鼻子拼命東嗅西聞,尋找空氣殘留的氣息。幾經波折,他們來到櫻山山腳森林的一角。 皎潔的月輪高掛,淡黃的光暈柔柔灑落,鬱蒼繁茂的葉子映出墨綠的幽光。 沙沙—— 月色朦朧,光線昏暗,小犬與小狛領在前方,在穿越一排糾纏不清的矮灌木后停下腳步,眉頭緊鎖。 歹徒明顯有備而來,事先施放強力結界把小狛和小犬等非人之物擋在外面。小狛伸出前爪試探地碰觸rou眼不可見的結界,電光霎時噼啪閃爍,把飄落的枯葉瞬間燒成焦炭。 「葉,看來對方是想跟你單獨會面?!?/br> 「小葉子,小心一點?!?/br> 「我們會嘗試破壞結界,櫻就拜託你了?!剐肓讼胙a了一句:「記住別勉強?!?/br> 小犬也叮嚀道:「萬事小心,我們可不想被櫻罵?!?/br> 葉認真頷首,抓緊掃帚堅定往前邁步,孤身踏入結界。 拐彎轉角,視野豁然開朗,明亮的月光如聚光燈般聚焦于林間空地,映照出一黑一粉的身影,葉加快腳步。 失去意識的櫻依在樹干上,頭部軟趴趴地垂著,殷紅的血流正從額角的傷口滲出,沿慘白的臉頰滑落,一點一滴染紅衣衫,血跡斑斑的白襯衣觸目驚心。 「你來了?!?/br> 就像預知葉一定會找來,平淡的語氣猶如一汪死水,無風無波,無起無伏。黑風衣的男人拉下風帽,修剪整齊的暗紅短發及耳,赤紅的細長鷹眼直勾勾地瞪視葉的眼睛。身材孔武有力,鼻樑挺立,氣質冷峻,皮膚因長年的地下工作顯得毫無血色,活像恐怖片走出來的血族。曾經熟悉的臉孔,此刻卻顯得無比陌生。 迎上銳利如刃的視線,葉下意識后退一步,如夢囈般喃喃喚出對方的名字,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嵐大哥??」 「他就是你現在依賴的對象嗎?」嵐斜睨著昏睡不醒的櫻,沉靜的嗓音吐出辛辣的字句:「弱不禁風的豆芽菜?!?/br> 面對實力懸殊的對手,身體本能作出反應,四肢繃緊,冷汗直冒,理智警鈴大作。葉咬緊打顫的牙關,竭力擠出蒼白無力的抗議:「別對櫻出手?!?/br> 彷彿葉的表現可笑至極,嵐失笑一聲,:「呵。還真敢說?!?/br> 嵐旁若無人,徑自蹲到櫻身旁把人摟過后,在白皙的頸項架上白晃晃的利刃,挑釁地前后晃動:「我真要下手,就憑你能阻止嗎?」 狠下一記下馬威,嵐輕壓一下,細小的割傷便血如泉涌。 「看吧,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箥拱讶狙牡渡砘剞D,直指葉的咽喉,調侃道:「躲在父親的庇蔭下茍且偷生的你,到底何時才肯真正站起來?」 兩人默然對峙,氣氛一觸即發。 「不??可以??傷害葉??」 虛弱的呢喃被風輕易吹散前,清晰傳進葉的耳朵。 「櫻!」 仍被嵐脅持的櫻緩緩睜開眼睛,奮力抬手,手心亮起粉紫的微光,淡粉的花瓣猶如漫天飛舞的櫻花席捲而來。風暴轉瞬即逝,嵐手上的利刀連同腰間的配槍竟不翼而飛。 「凈會耍小把戲?!箥挂皇帜笞训募氼i,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人提起,冷笑道:「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把櫻放開!你這混蛋!」 葉胡亂揮舞掃把衝前,使盡全身的氣力朝嵐當頭揮下。 面對弟弟軟弱的反擊,嵐往后挪步輕松躲開,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如同徹底失去興趣似的,嵐把癱軟的櫻隨手一丟,葉馬上拋開掃帚,急步上前把人牢牢接住。 「父親死了。我只是來告訴你這個?!?/br> 嵐淡淡道來,下壓的嘴角透露平靜背后潛藏的激動:「這是父親留給你的?!?/br> 嵐把一個小袋子拋給葉。葉以抖得厲害的手指打開袋子,里面是一株經乾燥處理的永生蒲公英。 在看到遺物的一刻,塵封的回憶傾瀉而出。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長著數之不盡的蒲公英,微風拂過綠草,點出翠綠的漣漪,柔軟的羽毛傘肆意舒展,輕盈的種籽乘風飄揚,健壯挺拔的男人在廣闊無垠的碧空下回眸而笑。 那是葉由小至大仰望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