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洋點點頭，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根香煙在我眼前晃了晃。

    「有一段時間了，偶爾會想抽?！?/br>
    我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周遠洋突然皺起眉，像有什么事情讓他無法忍受。

    「你不要那樣看著我，好嗎，」他把臉轉向路面的方向，「我怕我會想問你的近況，想問坐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誰。我覺得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br>
    「那只是一個朋友?！?/br>
    我又走近一些。周遠洋熄滅抽了一半的香煙，突然脫下大衣丟給我。

    「穿上，」他露出他一貫的冷靜的微笑，「不要拒絕我，因為我也是你的朋友?！?/br>
    人行道上沒有人要通行，但紅綠燈依舊在閃爍，綠色的小人停駐成紅色的那一個，好像它立住是因為它看到我和周遠洋這兩個表情克制的人——看到那些不變的事物仍正常運轉，這突然戳中我無常的心緒。

    整個街區變得好空曠?？赡苁悄羌笠聹嘏刈屓讼肟薨?。

    「那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嗯，有很多變化?！?/br>
    「變得還算成功嗎？」他張了張手臂，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很適合你，」我笑著說，「很好看，像那些視頻里穿越回來的人，80年代唱歌的人?！?/br>
    「你還記得?！顾粲兴?。

    「當然了，那些視頻我們看了那么多。我能想起來很多旋律，但是又想不起是哪首歌?！?/br>
    「其實今天我和埃迪......嗯，那個一起吃飯的朋友，我們去拍了一組照片，給樂隊宣傳用的，所以打扮得有些過頭了?！顾麚蠐虾竽X勺，「我暫時休學了，在寫歌，駐場表演?！?/br>
    我很驚訝，一時間愣在那里。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周遠洋想像不到我有多為他開心。

    「欸，被嚇到了啊?！?/br>
    「不會，我是想恭喜你。周遠洋，真的，真的太好了?！?/br>
    他現在看起來比我更驚訝，「你不罵我嗎？休學什么的?！?/br>
    「我干嘛要罵你，你早該去做音樂的，我一直都覺得你不應該浪費你的天賦?！?/br>
    「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顾嘈α艘幌?，「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br>
    「那是他們不懂?！?/br>
    「我在想怎么告訴家人，不過還是等過一段時間吧，我不想現在就看到我媽抓狂?！?/br>
    我們都笑起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們一起往回去的路走。能這么一起并肩走著，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周遠洋的衣服是新的，人也像變成了新的，但是他依舊散發著以前的味道。熟悉的味道讓我覺得很舒服。我現在能明白，為什么說氣味在記憶里留存的時間比其他感官記憶都久。

    「能請你去看我的現場嗎？朋友?！?/br>
    「好啊，但是需要買票的話我就不去了，畢竟這樂隊也沒有什么名氣?！?/br>
    「那你會后悔喔，真的，我偷偷告訴你，主唱特別帥?！?/br>
    「我不信，聽起來像某個人在自戀?！?/br>
    「某個自戀的人送票給你，還請你喝東西，這樣能請得動你了吧？」

    「那我得好好考慮考慮?！?/br>
    我們的兩隻手臂輕輕地摩擦著，周遠洋揉了一把我的頭發，又很快縮回了手?；蛟S是因為這個動作太曖昧了。我望著他恢復平靜的臉，品味著他最近多出的這份輕松感，我很為他開心，也許我們就應該保持這樣的關係。

    回到壽司店的時候，我發現肖嶼恩站在門前等我，手里拿著我的外套。我才意識到我可能離開太久了。

    我把周遠洋的大衣脫下來，還到他手里。

    「謝謝?！刮腋杏X尷尬，不知道該不該介紹他們認識。但周遠洋只是朝我們揮了揮他的大衣，進了壽司店的門。

    「對不起啊嶼恩，我......有點事和他講?！?/br>
    我知道說什么都很蒼白，但肖嶼恩只是輕松地朝我頂頂下巴。

    「走啦，站在這里好冷喔，我送你回去?！?/br>
    「謝謝你請我吃飯，可是......你吃飽了嗎？不然我們再去吃點別的?！?/br>
    「不用啦，學長，我吃得很好，也很開心?！剐Z恩停下腳步，他的語氣沒有變化，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帽子上有個小小的球鞋圖案，暗暗踩低了他的雙眼。

    「那就好，那就下次，你想吃什么，我來請你?！?/br>
    「學長?！?/br>
    他突然抬頭看著我。

    「剛才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對吧?！剐Z恩說，「自從他進門，學長的視線就沒有離開他?！?/br>
    「其實......」

    「他看起來像個很驕傲的人。你喜歡他，一定會吃苦頭的?！剐Z恩說，「我知道的，學長的眼光很高，可能看不上我這種愣頭青，你可能還會覺得我愛的很卑微，即使得不到回應，還這么纏著你。我只是，我只是學不會對你那樣驕傲，只有面對你的時候，我沒有那種東西?！?/br>
    「嶼恩......」

    「但是我是真心的，總有一天，你會感覺到我的好的?！剐Z恩繃著下巴，嘴唇緊緊抿著，我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嚴肅的樣子。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只是我現在真的沒有精力也沒有勇氣去經營一段關係，并不是對你沒有信心，而是對我自己沒有。我在學著在愛情里如何不控制，又如何不退縮不放手，我平衡不好，所以總是搞砸和別人的關係。如果你瞭解我，你可能會慶幸我們現在只是朋友?！?/br>
    「我才不會有那種慶幸......」肖嶼恩瞪著我，「學長，如果跟你告白的不是我，而是那個人，你會馬上答應的吧，對吧。這不是信心的問題，而是因為我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br>
    我低下頭，我說我不知道。

    肖嶼恩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這種壓力。我沒有逼學長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和那個人走在一起，我真的吃醋到不行了?！?/br>
    「那只是一個朋友?！刮页Z恩笑笑。我沒想到，今天我會把這句話說兩次。

    朋友真的是一個含混的關係，它囊括的感情好像太廣泛了，如果我們不知道怎么解釋，就可以講「只是一個朋友」——這是個能讓所有細節隱身的好藉口。

    「走吧，我送你，」肖嶼恩重新轉身，「但你要相信我的意志力哦，我可沒有那么容易放棄的?！?/br>
    他又恢復了那種天真開朗的樣子，雖然他有時舉止蠻魯莽的，但我就是沒辦法對他生氣。

    也許是因為他有令我相形見絀的真誠，還有那種一往無前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