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魯元目光掃了一眼呂媭身后的阿偌,有些欲言又止。 呂媭見狀,扭頭對阿偌道:“你下去吧,過著門別讓人進來?!?/br> 阿偌應了聲嘶喏,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呂媭這才上前,拉著魯元問道:“你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長安城?趙王和嫣兒可還好?” 魯元聽她問起,眼眶瞬間就紅了,“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去。 “姨母救命!” 呂媭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道:“究竟出了何事,竟讓你如此慌張?” 魯元緊緊地抓著呂媭的胳膊,力氣大得仿佛溺水的人遇見浮木一般死不松手:“姨母,有人密告趙王謀反,可趙王并未生反心,亦未曾有謀反之舉,趙王實在是冤枉的,求姨母救趙王一命!” 呂媭吃了一驚:“竟有此事?你可曾見過你阿母?” 魯元搖頭:“未曾見到?!?/br> 她擔心的是如今宮中戚姬受寵,她阿母處境艱難,縱然想方設法進了宮,只怕也無法保得住趙王,只會連累阿母。 呂媭擰起眉,道:“你從何得知有人密告之事?為何我在長安城中竟未聽聞半點消息?可是你弄錯了?” “千真萬確?!濒斣硕ㄉ?,解釋說,“密告之人乃是趙相貫高的仇人,一得到消息,我便立刻啟程趕往長安,本想進宮求見阿母,不想如今皇宮護衛戒嚴,竟不得入,不得已才求到姨母這里來?!?/br> 呂媭詫異道:“長樂宮戒嚴了?何時的事?我竟不知道?!?/br> 魯元道:“姨母,如今趙王性命全握在姨母手上,求姨母想方設法讓我進宮見父皇母后一面,魯元感激不盡?!?/br> 呂媭張了張嘴,思索了一會,安慰她道:“魯元你且莫急。既然宮中并未傳出趙王謀反的事,想必陛下和阿姊并未相信密告之人的話,你放寬心,我這就進宮探探口風?!?/br> 呂媭讓人好生招待魯元,換了衣裳,準備進宮去面見呂雉。 樊伉補了個短午覺,起來的時候只覺渾身通體舒暢,翻了個身,滾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無名半坐在炕上,一手摟著他,一手拿著一本新出的《留侯傳》漫不經心地翻著,神情嫌棄得很。 樊伉其實很好奇,無名兄對什么都是一副無比嫌棄的樣子,真不知道這個世上有什么東西能讓他滿意的。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無名兄喜歡上自己,是不是表示自己與眾不同,所以才能得到無名兄的表睞? 樊伉臭不要臉地想著,內心有些美滋滋。 無名把《留侯傳》一扔,忍不住淡嘲道:“郎君挺有寫書的天份的?!?/br> “是嗎?我也覺得寫得不錯,印刷得更好?!狈滩蛔∮行┱凑醋韵仓?,還是保持理智,不忘客觀評價一波活字印刷術的魅力。 “是是是,郎君最厲害了?!睙o名捏了捏他的臉,說,“瘦了?!?/br> 樊伉摸了摸臉,道:“長身體的時候所以會瘦一點,這是好事?!?/br> 無名皺著眉頭,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頭很快就松開了:“多吃點,太瘦了抱著不舒服?!?/br> 抱著不舒服抱著不舒服抱著不舒服…… 樊伉腦中一排抱著不舒服閃過,雖然知道無名兄說這話可能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并沒有什么十八禁的想法,但莫名就是有種羞恥感。 “你臉怎么那么紅?”無名有些納悶,還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沒發燒???” 看吧! 這就是他的小男朋友??! 讓他覺得有什么十八禁的念頭都是種罪惡。 樊伉當然不能當著無名兄的面承認他內心邪惡的想法,隨口轉移話題:“阿母呢?” “進宮去了?!睙o名道。 樊伉微愣:“這個時候進宮?”宮門都要下鑰了。 無名想了想,還是告訴他了:“你表姊來了?!?/br> 表姊? 樊伉大腦齒輪咔嚓轉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無名兄口中的表姊是誰。 “魯元公主來了?”樊伉和魯元年齡相差較大,腦海中對這位大漢朝的公主毫無印象,“她來干什么?” 無名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有人告趙王謀反,魯元公主想進宮找你姨母求情被人攔在宮外,所以找上你阿母,你阿母就進宮去了?!?/br> 無名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樊伉張大了嘴:“不是吧?趙王不是陛下的女婿嗎?怎么會謀反?” 張敖此人無論才華膽識還是實力都不比英布彭越韓王信他們,身為劉邦的女婿,只要張敖腦子沒有進水就肯定不會謀反。 所以聽到他謀反的消息,樊伉腦中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其中必有什么陰謀。 “不能??!”樊伉道,“趙王謀反這么大的事,為什么長安城一點風聲都沒有?無名兄你從哪兒知道這個消息的?” “聽你表姊說的?!睙o名道,“帶大黑出去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你表姊進門?!?/br> 其實是因為他回來的時候見魯元藏頭露尾神神秘秘的,他擔心樊家人的安危,所以拍走了大黑以后,直接躍上了屋頂聽了一耳朵。 以他的耳力還有樊府屋子的隔音度,他趴在屋頂上把屋子里兩人的對話從頭到尾聽了個一清二楚。 但這種趴人屋頂聽壁腳的不光彩行為就不必告訴郎君了。 聽到這種謀反的消息,樊伉的心就直發抖。 因為但凡只要跟謀反這兩個字扯上關系,最后的結果無一不是血流成何,冤魂無數。 這就是凡事不講證據沒有一套健全的司法體系做后盾的社會形態的弊端之處。 只憑有心人的一句誣告,以統治者對自己至高無上皇權的看重,必然是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先把人定罪再說。 若是你拿不出沒有謀反的證據,那就是有罪了。 輕則罷官削爵,重則夷三族。 樊伉對這種憑一句讒言就可能導致人們家破人亡的cao蛋年代非常痛恨,但身為這個年代中的渺小一員,樊伉又無力反抗,只能隨波逐流,盡力自保。 見他一張討喜的臉沉了下來,無名只覺得心情都不那么美好了。 他還是更喜歡郎君心情愉快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 “放心罷!趙王肯定沒事的?!睙o名安慰他道。 “你又知道了?”樊伉可沒他那么樂觀。 無名摸了摸他的臉,道:“你想啊,皇帝中了風不能理政事,國事全是你表兄和姨母在處理。謀反這么大的事整個長安城居然一無所知,想就知道是你那個好姨母把事情壓下去了。你姨母不見你表姊,必然是不想讓皇帝中風的消息傳到趙王耳朵里罷了?!?/br> 劉邦中風的事宮中內侍都被處置了,外臣當中也只有蕭何樊噲幾個被劉邦和呂雉二人都視之為心腹的幾人知道,消息被呂雉捂得嚴嚴實實的。 劉邦久不露面,外人也只以為劉邦又去了洛陽行宮,反正劉邦大半時間都在洛陽,長安城的政事向來都是呂雉在處理。 樊伉一想覺得十分有道理。 “沒想到無名兄政治頭腦不錯啊,想得挺明白的。不錯不錯!無名兄果然有前途?!狈牧伺臒o名的肩,一臉我看好你哦的表情,毫不吝嗇地夸獎他。 他笑起來的時候,兩眼都瞇成了月牙兒,看得無名十分手癢,忍不住拿手在他臉上掐了一下。 郎君果然還是笑得快樂的樣子更可愛。 樊伉正想抗議,不能誰都拿他的臉當面團兒捏,忽覺眼前一暗,方才臉上被掐的地方仿佛被一陣熱風吹過似的,暖暖的,軟軟的。 抬起眼睛,就看見無名兄扭過頭,薄薄的嘴唇映著水光,甚是勾人。 樊伉眼珠子一轉,本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心情,踮起腳,搭著無名兄的胳膊,“叭唧”一聲,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 第131章 樊伉在晚食的時候,便見到了這位大漢國帝后的嫡女魯元公主。 魯元公主面貌酷消皇后呂雉,五官十分英氣。雖然很年輕,大約是年齡和經歷的緣故,氣質上比呂雉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兩分溫婉,很是端莊大氣。 樊伉發現這位表姊雖然貴為公主,又為趙王后,穿戴卻很是低調樸素。穿著一身玄黑小重衣,一頭烏黑的長發只拿了根墨綠發簪盤著,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別無他物。 許是察覺到樊伉的目光,魯元公主的目光很快就望了過來。 “這位就是伉表弟吧?”魯元公主道,“前次和親之事多謝伉表弟仗義直言,才讓表姊不至于落得遠嫁匈奴和親的命運,伉表弟的恩情表姊沒齒不忘?!?/br> “不不不,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表姊莫要放在心上?!狈χ?,“其實朝中諸公大部分人都清楚和親并非應對匈奴的正確之策,縱然當時我沒有站出來,這和親之策也未必能成?!?/br> 樊噲詫異道:“竟有這事?” 朝中議論和親之事時他尚在代地追擊韓王信和匈奴大軍,所以并不知情?;貋碇鬄榱吮芟右彩情]門不出,只在家中休養。呂媭見他大戰之后所耗頗大,也沒有提及此事,只讓他安心靜養,恢復身體。 樊伉道:“前些日子朝會時陛下問朝臣如何解匈奴之危,建信侯提議和親之策,想以禮儀教化匈奴?!?/br> 樊伉說著,便將那日朝會上劉敬所言說了一遍,當然他將劉敬懟得恨不得在大殿之上一頭撞死以證清白的事隱下了。 樊噲聽了,不由臉色微沉,慍色道:“荒唐!冒頓乃弒父烝母之輩,非武力不能威懾驅逐,想用中原禮儀教化,豈不可笑!” 樊伉聽了,朝魯元聳了聳肩,道:“表姊你看,連阿翁也這么說了,所以說和親之事肯定是不得人心之舉,一定不會成的?!?/br> 話雖如此,歷史上這次和親似乎確實是進行了的,而且給后世開創了一個極其不好的風潮,讓以后的君主無論戰敗戰勝,總喜歡讓公主們美其名曰和親地嫁往外邦,以至于在往后的兩千多年的時間里,出現了無數和親事件。 不僅如此,這些和親的人里面還出了個鼎鼎有名的美人王昭君,昭君出塞的故事更是被后世的文人和戲曲家演繹了無數個版本。 樊伉不知道這次經過他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這么一鬧,和親沒成功,以后的劉細君劉解憂王昭君她們會不會繼續歷史的軌跡,嫁往塞外和親。 但至少這一次,魯元或者某個不知名的漢室女不用為了明知道會出現的結局而遠離故土,前往寒冷的匈奴做無用功。 魯元何嘗不知道樊伉的話不過是寬慰她而已,當時和親之事甚囂塵上,若不是樊伉橫插一腳,她估計自己此時只怕已經在前往匈奴的路上。 樊伉于她和趙國有大恩,然而卻并不居功,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一點。 魯元看著這位比自己小了將近八歲的表弟,慌亂無助的心此時仿佛終于有了著點一般,安定了下來。 “不管如何,表弟于我于趙國總是有大恩情在。日后倘若伉表弟有任何需要表姊和趙王的地方只管說一聲,表姊絕無二話!” 這個年代的人重承諾,魯元肯當面許出如此重諾,已經是很難得的事。 樊伉眼珠子轉了一下,本要推辭客氣的話便收了口,轉而高高興興地道:“那就先謝謝表姊了?!?/br> 魯元被他如此直白的表情和態度給逗笑了,繼而想到如今趙王前程生死都是未知,不免又顯得憂心忡忡,便是連人人稱頌的樊府美食都無法令她開顏。 樊伉知道她在擔心什么,然而這謀反之事素來都是皇家大忌。一旦跟謀反扯上關系,別說是女婿,便是親生兒女也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他這個外戚根本沒資格淌這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