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殿中戚夫人舞得正歡,只見兩只彩袖凌空飛旋,嬌軀翩轉,當真如仙子之般。 呂雉不禁贊道:“素聞戚夫人精于舞蹈,尤擅翹袖折腰之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劉邦哈哈一笑,雖然不懂為何今日皇后如此大度,但身為男人,誰見著這樣一副妻妾和睦的樣子不高興? “后宮佳人眾多,惟戚姬的舞姿令人驚艷,我心甚悅?!眲畹?,“皇后若是喜歡,不妨讓宮人習此舞,多加排演,以供皇后欣賞?!?/br> 呂雉搖頭:“罷了,此等舞蹈也唯有戚姬才能跳得如此婀娜多姿,其他宮人習之,又怎得戚夫人十之一分的神韻,不過是東施效頻,徒增笑料罷了?!?/br> “這有何難?若是皇后想看,便讓戚姬跳給皇后看就是了?!眲畈灰詾橐獾氐?。 剛剛跳完舞退下來的戚夫人聞言美麗的面孔頓時一僵,快步在劉邦另一側跪地坐下,道:“只恐妾舞姿粗鄙,污了皇后的眼睛?!?/br> 戚姬不樂意給呂雉跳舞,呂雉又何嘗樂意天天看著這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提醒自己年華已逝人老珠黃的事實? “我觀此舞動作復雜,想是頗費力氣,戚夫人又生得如此嬌弱美貌,我可舍不得讓她天天跳舞給我看?!?/br> 劉邦不以為意地道:“一切都依皇后,只要皇后高興就好?!?/br> 在他心中只要宮中美人不要彼此勾心斗角,天天在他面前哭訴告狀,她們做什么都好。 戚姬看了呂雉一眼,提醒道:“陛下,該是侍醫給陛下施針的時候了?!?/br> 劉邦早年南征北戰,落下一身傷,如今年歲大了,什么毛病都來了,時常受風寒濕痹之苦,坐臥不安,夜不能寐,是以常令侍醫行針緩解。 呂雉偶爾也會令人給自己行針,所以并不意外。 “如此便不打擾陛下了?!眳物粢姞?,便起身告辭。 不一會兒便有一名侍醫背著藥箱匆匆而來,先給劉邦和戚夫人行過禮,然后再取出火針,為劉邦施針。 劉邦道:“去把你弄的那個藥酒拿過來,朕要小飲兩杯?!?/br> 戚姬便吩咐人去她宮中取藥酒。 不一會兒,宮人便取了一個酒壺過來,戚姬親自持盞,將藥酒倒入酒爵,放入盆中溫著,待得劉邦施針完畢,酒也溫了,正好可以入口。 劉邦今日興致很高,戚夫人察顏觀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今日何事令陛下如此高興?” “舞陽縣報,說今年舞陽縣農戶按照興平侯的法子種地,畝產皆超兩石,試種紅薯更超十石。美人,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劉邦感慨道,“你別說,皇后的這個外甥還真有幾分本事,就是性格實在不討人喜歡?!?/br> 宮中美人眾多,唯有戚姬最受寵愛,與皇后的矛盾也最尖銳。 見劉邦當著她的面如此夸贊樊伉,戚姬心中便有些不自在,面上卻絲毫不顯,依舊笑道:“素聞興平侯年少英才,為人謙恭有禮,竟不知做了什么讓陛下說出這樣的話?!?/br> 正為劉邦施針的侍醫聞言,耳朵不自覺地悄悄豎起。 不想劉邦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此乃朝堂之事,你莫要多問!” 就算再寵愛戚夫人,劉邦也不可能把方才在殿中樊伉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告訴她。 此乃事關江山社稷的大事,劉邦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戚夫人自陪侍劉邦以來,還從未被劉邦如此呵斥過,若是在平時,戚夫人必然會覺得無限委屈,然而今日同是委屈,卻有些歡喜。 陛下如此疾言厲色,必定是興平侯真的冒犯了陛下。 興平侯是皇后的外甥,只要是跟她有關的人觸惱了陛下,對她而言便是好事。 劉邦瞧見她委屈的神色心中也有點后悔。 無禮的是樊伉小兒,美人何辜,他又何必如此斥責美人。 但身為帝王的自尊,讓劉邦做不出向女人賠禮道歉的事,只得沒話找話,關心一下小兒子:“如意呢?” “剛剛用過晚食,有些倦乏,我讓他留在宮中休息?!?/br> 劉邦平日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兒子的,若是提到劉如意,要么喚人將之抱來,要么親自去看望,然而今日卻不知為何竟有些意興闌珊。 想到有朝一日,劉如意也會如同現在的異姓諸侯王一般威脅大漢的統治,心中竟隱隱有些排斥之感。 苦悶之下,只能借酒澆愁。 戚夫人察言觀色,見狀便伸手試試了酒樽的溫度,覺得酒已溫了,便親自持盞,將酒樽中溫熱的倒入玻璃酒鐘,雙手奉給劉邦:“陛下請用?!?/br> 劉邦對她的小意殷勤十分受用,伸手接過,一口下肚,只覺微麻,胸腹之間暖洋洋的,周身尤其是腰腿處那股陰冷沉澀疼痛之感頓時減輕不少,身體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暢快。 身體舒服,心情自然格外愉快。 俗話說飽暖思那啥,再加上藥酒的勁頭,劉邦便有些思了,冷眼一瞅侍醫,道:“下去罷?!?/br> 侍醫會意,替劉邦取了針,背上藥箱便退出殿中,劉邦摟著戚夫人滾作一團。 然而劉邦已近花甲之年,而戚夫人卻不足而立,老夫少妻于男歡女愛上頭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百般撫慰之下戚夫人方覺有些興味,突覺臉上黏黏嗒嗒的,身上之人半天無響動,不由得蹙眉:“陛下?” 劉邦一動不動,只余沉重的呼吸聲,戚夫人睜眼一瞧,卻見劉邦牙關緊咬,口流涎液,渾身抽搐,呼吸急促,頓時花容失色。 “陛下——” 椒房殿中呂雉正準備用晚食,聽得殿外腳步聲大作,一名常在大夏殿外侍奉的常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跪伏在地:“不好了!陛下方才在大夏殿突發惡疾,昏厥了過去?!?/br> 呂雉心中“咯噔”一下,霍然起立:“隨我去看看?!?/br> 一路上呂雉心急如焚,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大夏殿,見到劉邦躺在榻上口吐白涎,已呈昏厥之態,而一旁的戚姬卻一副衣裳不整釵橫鬢亂的模樣,如何還不明白。 一股怒氣頓時由心中升起,“啪”地一聲呂雉抬手重重地打了戚姬一耳光,惡狠狠地罵道:“賤婢!” 戚姬被打,卻絲毫不敢心懷怨恨,反而“撲通”一聲朝著呂雉跪下,哀哀哭求:“皇后,您要殺要剮妾絕無怨言,只求皇后能救救陛下!” 呂雉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最初的慌亂和憤怒過去,強自鎮定下來,一邊吩咐人去喚侍醫,一邊又命衛士把手宮門,以防宮人將劉邦突發惡疾的事傳出去。 直到安排妥當,呂雉方才把止目光再次投向戚夫人,見她衣衫零亂也不收拾,只顧坐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模樣,心中更加煩躁。 “哭什么哭?還不把自己收拾妥當,想讓下臣看笑話么?” 長秋殿的宮女這才戰戰兢兢地上前替戚夫人整理完畢,方才替劉邦施針的侍醫也匆匆趕到。 侍醫進殿,不等他行禮,呂雉便道:“免了,快去看看陛下的狀況?!?/br> 一聽是劉邦病了,侍醫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察看劉邦的情況。 望聞問切診斷之下,侍醫的臉色不由十分古怪。 “陛下何恙?”呂雉問道。 侍醫面帶難色:“這……” 呂雉怒道:“昏聵!此等時候還吞吞吐吐,照實說來!” 侍醫心中嘆息一聲,不敢隱瞞,照實說了:“陛下頭面頸發紅,舌淡苔薄,痰濕壅盛,神志昏迷,呼之不應。其脈浮而細弦,舉之有余,按之不足,細脈如絲,乃陽虛陰盛,閉寒清竅之癥?!?/br> 這種脈象在現代有一個十分通俗易懂的詞:腦出血。 呂雉道:“可有醫法?!?/br> 侍醫道:“此癥只能用溫熱開散法救閉開竅,復蘇醒腦,陽虛并除,陛下乃大漢天子,大氣運者,必能安然無恙?!?/br> 呂雉道:“準?!?/br> 侍醫連忙開藥箱抓藥,命人煎好,讓劉邦服下。 如此隔了數個時辰,劉邦終于緩緩睜開眼睛。 殿中諸人頓時松了口氣。 “陛下?可覺好些?”呂雉上前,關切地問道。 劉邦張了張嘴,似要說什么,卻只能發出“啊啊”之聲。 呂雉:“……” 第118章 樊伉從長樂宮出來,就見到無名全副武器,牽著他們家的老驢子在宮門口等著。樊伉拿眼一掃,初初估計無名兄身上至少藏了二十多把武器。 “你這是做什么?”樊伉滿頭霧水,“你這是改行去賣武器啊?!?/br> 沒見宮門衛都在頻頻拿眼睛瞅他們了么? 這要是無名兄沒有掛著他們臨武侯的名頭,早被宮門衛拿下了。 “我來接郎君啊?!睙o名兄拉著樊伉往家走,一邊走一邊道:“郎君今日不是惹惱了那個誰么?我還在想著若是郎君再不出來,我就進去把郎君救出來?!?/br> 樊伉無語之極:“我不過就是進了一趟宮與陛下討論政事而已,縱然君臣有些見解不一樣,那也只是立場想法不同,哪有無名兄說的這么嚴重?!?/br> 說到這里,樊伉總算反應過來:“今日我跟陛下在大夏殿爭論的事連你都知道了?” 這消息傳得可真夠迅速的啊。 無名道:“我估計全長安城的貴族大部分都知道了?!?/br> 畢竟根據宮中傳出來的消息,那個誰當時可是在嗚哮,恨不能當場打殺了他。 樊伉聞言不由咋舌:“傳得這么快?” 當真不可小瞧古人的八卦能力。 無名冷哼一聲,提醒他道:“你阿母也知道了?!?/br> 樊伉:“?!” 他都忘了家里還有呂媭這尊大佛。 “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就先不回家了,無名兄回去替我向阿母說一聲吧?!狈浅]志氣地就想溜。 反正長安城這么大,他隨便找個犄角旮旯里一鉆,過個三五天等呂媭氣消了再回來應該無事。 “來不及了。你阿母已經看到你了?!睙o名眼睛注視著前方,涼涼地道。 臨武侯府門外,呂媭帶著侍女健仆一臉溫柔地看著他:“伉兒過家門而不入,這又是想到哪兒去???” 呂媭跟呂雉不一樣。大約是因為樊噲常年在外征戰的緣故,樊家的后院一直挺太平的,就是后來的那個邑夫人,哪怕生了兒子,也只是當個外室,沒有接進府里來,所以呂媭的脾氣要比呂雉火爆不少。 換言之,就是呂媭在一些小事上更容易喜怒形于色。 當然,樊伉并不是說他阿母沒城府像個傻妞,事實上他覺得呂媭的政治素養挺好的,在一些大事上面很能沉住氣。 咳!話扯遠了,總之呢就是如果現在呂媭暴怒異常,追著他打在樊伉眼里都不意外,但這么溫柔就很不正常了。 這說明呂媭已經出離憤怒,接下來怕是要作天作天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