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然而,被問話的變成張氏的大公子張彥,張大公子發現自己居然一時回答不上來。 自徐市出海尋仙山一去不回之后,修仙追求長生大道的風潮但一直不曾消退。 是人便想長生,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權家財萬貫的豪強大戶更想長生不老,永生永世享受世間繁華人間美景,張大公子也不例外。 “你說這世上當真有神仙么?”張彥盤著腿坐在炕上,似在詢問又似在自言自語地道,“當年秦皇舉一國之力,命徐市出海尋仙,所費巨甚一無所獲,這興平侯說他做夢夢到神仙,怕不是誑我們的吧?” 他也想當神仙,他還夢到過神仙,誰知道是真是假。 “老夫也不知,所以這才過來和公子商議?!眳钦髡笪W?,眼觀鼻鼻觀心,表情非常嚴肅。 張彥左手執碗,修長的指尖在碗沿來回摩挲轉動,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興平侯有點意思,放出這么句沒頭沒腦的話,把我跟吳先生的心都吊了起來,真是后生可畏??!” 吳征捋須沉默不語。 他為人素來謹慎,縱然內心迫切地讓他愿意去相信神仙之說,然而沒有十全的把握依然不會確認。 張彥多了解他啊,直接道:“吳先生無需顧慮,此時只你我二人,有話直說便是?!?/br> 吳征猶豫了一下,似在考慮措詞,半晌才開口道:“老夫活了這大半輩子,自問還是有幾分看人的眼力,一個人是在撒謊還是在說真話自信還分得清楚。我和興平侯打過幾次交道,興平侯給我的感覺不過就是一個愛折騰而心地又不算壞的貴族少年。小聰明是有的,但不至于編織出如此彌天大謊,就為誑騙你我二人?!?/br> 張彥抬起眼睛看著他:“那吳先生就是相信興平侯所言了?” 吳征也抬頭與他對視,笑道:“公子心中已有定論,又何必再問老夫?” 張彥哈哈一笑,道:“且看興平侯畫的仙宮罷?!?/br> 吳征一臉悵然:“就是興平侯的東西素來不便宜??!” 興平侯畫的仙宮? 自然還在樊伉的腦袋里。 建筑畫是一項對繪畫專業要求非常高的技術,尤其是讓一個毫無繪畫基礎的人去畫仙宮,那簡直就是一項巨大的挑戰。 樊伉咬著筆桿,眉頭都皺得打結,地上全是畫廢的紙團。 他從來不知道要把腦子里的東西用圖畫表達出來居然如此之艱難。 淅淅瀝瀝的雨絲從微啟的窗戶吹了進來,打濕放在桌上的紙張。 乘光心疼得不行,又不敢開口說話,生怕打斷郎君的思路,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算了,不畫了!”樊伉氣惱地放下筆,將新畫的一張紙團吧團吧扔掉,大叫一聲倒在炕上:“啊啊啊——要死啦!” 無名帶著大黑從外頭回來,還沒進門就聽到樊伉的怪叫聲,眉頭一皺,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耷著腦袋伺侯的乘光,不開口眼神示問。 乘光見到無名頓時心里一松,朝著地上一努嘴,示意他自己看,小聲說:“郎君畫不出來仙宮,在生悶氣?!?/br> 無名眼一掃,明白了:“你下去吧?!?/br> 乘光如逢大赦一般匆匆離開,留下無名一人應對抓狂的樊伉。 “怎么了?”無名走到炕前,在他毛茸茸的頭頂揉了一把。 “我不會畫畫??!我為什么不會畫畫?我憑什么不會畫畫?我怎么能不會畫畫?!”樊伉翻了個身,咸魚一般在炕上攤尸。 眼看著這么好的賺錢機會他會連一個子兒都賺不了,簡直生無可戀。 無名沒有搭理他,只是默默地彎身將地上的廢紙團撿起來,展開看了一眼,轉身看著樊伉,含蓄地道:“郎君的才華不在于此,因為郎君的目標是星辰大海?!?/br> 目標是星辰大海也是無名最近跟樊伉學的,雖然他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但莫名地覺得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會很合適。 樊伉又翻了個身,下巴枕在炕沿上,一臉沮喪:“星辰是肯定去不了,大海還有可能。算了,我還是想著怎么能把今年熬過去吧?!?/br> 無名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問:“郎君當真不會畫?” “不會畫?!狈?。 這又不是畫個水車畫個犁,只要能把樣子畫出來解釋清楚就行了,要的是效果,美觀什么的那根本就不重要。 但這是他要賣的仙宮畫,畫成土坯房誰來買? 無名想了一想,說:“我有個法子?!?/br> 樊伉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翻身坐起,問:“無名兄快說?!?/br> “郎君畫不出來,可以做個縮小版的仙宮,然后再請會畫的人畫匠照著畫出來就成了?!?/br> 有道理??! 樊伉一聽頓時來精神了。 無名兄的這個提議感覺滿可行的。 他畫不出來,可以做個微景觀的模型嘛,如果做得好,到時候不僅可以賣畫,還可以收門票了。 “可閎翁現在在建水車,抽不出來時間幫我建微景觀啊?!狈鴵狭藫项^,有些苦惱。 人手短缺,尤其是專業技能過關的技術人員短缺,在這種時候就特別明顯。 沒人幫忙干活??!總不能把正經事放下吧。 無名挺直著背,哼哼兩聲:“只有閎翁會建房子嗎?” 樊伉接觸到他的目光,突然福如心至:“哎呀,差點忘了無名兄了,無名兄的木工也很好呀,不知道無名兄愿不愿意幫忙?!?/br> 無名一臉矜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滿臉矜持地道:“如果郎君實在找不到人的話,我就——” 然而不等他說完,聽懂他意思的樊伉已經扭過頭,“吧唧”一聲在無名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高興地說:“無名兄,真是太謝謝你了,就這么說定了,等我想想這個微景觀該怎么建之后再找你?!?/br> 無名:“……” 解決了問題,而且說不定還可能為他開辟另一條財路的樊伉實在太高興了,親完了人,哼著不知名的歌兒,跳下炕興致勃勃地琢磨著怎么建這個微景觀的事情去了。 無名曲起一條腿坐在炕沿,臉色暴紅,神情糾結。 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入耳,堂前燕雀銜泥筑巢。 今年的春天,似乎真的來臨了。 雨過天晴,大地回暖,萬物復蘇,田野一片青綠,春天終于真正降臨在中原這片大地上。 一年之計在于春。 對于一窮二白,除了有幾百多個張嘴就要吃飯的小伙伴們的樊伉來說,春耕就成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天氣一放晴,整個樊家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樊家莊就是先前樊伉買下的許家的莊子,后來被樊伉改成樊家莊了。 呂澤派來的三百將士連同樊伉之前從長安帶過來的人,給樊伉開出了六千畝的荒地,還將樊伉建水車用的木料砍了兩倉庫,整整齊齊地碼成了一座小山樣堆在那里。 樊伉去看過幾次,見閎翁指揮一群匠工鋸木頭刨板子干得熱火朝天,有模有樣便放下心來,不再去cao心水車的事,安心準備春耕。 六千畝地,樊伉打算留夠種紅薯的沙地,其他的全種小麥。 他的小麥種植任務進度條已經好久沒動了,他有預感系統這個小妖精很快就會用小皮鞭和電擊教他重新做人,還是早些把這個任務完成比較好。 從長安運過來的那批物資,主要是紙張和絹布,他只留了部分自用的,其他的全拿去和張彥換成了麥種。 下種之前,樊伉將選好的種子石灰水里泡了四天,攤開晾干后再播種。 樊家莊最近的動靜這么大,身為舞陽縣丞的胥琿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自從樊伉來到舞陽后,胥琿就一直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樊家春耕的時候,胥琿還親自過來看過,見樊伉拿石灰水浸麥種,頗覺新奇,問道:“興平侯此舉可有深意?” 樊伉笑道:“胥公可別小看這石灰水,只要拿一分石灰,兌百份水,再拿這石灰水浸泡麥種兩天,攤開晾干后直接播種,可以防治病蟲害,胥公家里也有田地,不妨試試?!?/br> 其實用來浸種的溶液很多,只不過石灰水最簡單易得,而且時間緊迫,他就拿這個用了,效果也不錯。 胥琿沒說什么,只是對樊伉跟進跟出,像條小尾巴似的,完全化身為十萬個為什么,什么都要看一看,什么都要問一問。 樊伉開始的時候還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后來實在煩他了,便打發他去看無名正在緊鑼密鼓打造的微景觀。 胥琿知道樊伉嫌他煩,也不計較,依舊樂呵呵地順著他的意思跟著乘光來到樊家莊一個僻靜的院子。 當他推開門,看到院子里搭建出來的那個陌生又古怪的東西時,不禁愣住了。 “這是什么?” “郎君夢里的仙宮??!無名公子照著郎君描述出來的做的,已經快做完了?!背斯庖砸环N無比自豪的語氣回答道。 “哈?”胥琿愣住了。 第85章 誠然在這個時代,修仙求長生蔚然成風,無數人都在求仙一路上苦苦追尋,散盡家財卻一無所獲的時候,也有那么一批人,對于神仙一說嗤之以鼻,極度懷疑。 胥琿就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和張彥這等前朝貴族不同,他出身貧寒,有一年災荒,顆料無收,家中父母兄弟盡皆餓死,惟有他命硬撐著一口氣熬了過來,后來西楚王起事,他投入了項王大軍,后來項軍敗于漢皇之 手,他又投靠了漢皇,于死人堆里爬起來,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 若當真有神仙,當他的家人饑寒交迫,最后活活被餓死的時候,怎不見神仙出現,救扶他的家人? 若當真有神仙,當秦皇□□,民不聊生的時候,怎不見神仙出現,救天下蒼生于水火? 若當真有神仙,當中原大地狼煙四起,生靈涂炭的時候,怎不見神仙出現,平息戰火,還天下一個安寧? 所以,胥琿不信神仙。 就算有神仙,那也是視人命如螻蟻,心硬如石的冷漠神仙。 這樣的神仙,要來又有何用? 一直不相信神仙的胥琿,突然見到一個人說要建一個仙宮,那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這個世上哪有神仙!”胥琿道。 無名頭也不回,說:“你跟郎君說去?!?/br> 胥琿被他噎了一下,呵呵一笑,不再說什么,轉而興致缺缺地去打量這個所謂的仙宮是個什么樣子。 其實所謂的仙宮,只不過是樊伉前世住的城市市中心某個街區的一個縮影?,F代的大都市商廈林立,道路寬敞,車水馬龍,自是比一窮二白的大漢朝要富裕繁華得多。 胥琿剛開始還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的態度,然而越瞧卻越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房子?這得有多高?”他并不知道是多少層的高樓,只是從縮影中道路邊上的樹木模型推測出來屋子的高度,心中默默地算著,十層?二十層?哎呀,太高了好像有點算不過來。 無名擺出一張冷艷高貴臉,乘光知道無名素日在府中除了郎君,便是連主母都有點愛理不理的,連忙笑著解釋道:“這都是郎君吩咐做出來的,據說有三四十層高吧?!?/br> 至于三四十層樓到底是多高,他也沒概念,因為沒見過呀。 胥琿聽了哈哈一笑:“興平侯果然是個妙人,三四十層高的房子怎么可能建得成?那還不得壓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