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鍋里的水燒開,甄里的酒產生蒸汽,蒸汽升騰到半空中,遇到了頂上裝著冷水的鍋后,立即冷卻凝結成水珠,收集起來就是提純過后的白酒。 當第一壺白酒順著蒸酒器里的導管往下滴入到酒甕中時,一股濃郁的酒香便四散開來。 “好香!”樊伉深吸了口氣,肚子里的酒蟲蠢蠢欲動。 那些負責蒸酒的工匠們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實在是那香味太勾人了。 樊伉笑道:“這頭鍋酒喝不得,我有用處,后面蒸的酒再給你們嘗嘗?!?/br> 匠奴們一聽蒸出來的酒自己也能嘗嘗,頓時更有干勁了。 這種頭鍋蒸出來的酒叫鍋頭酒,濃度最高,能達到七十五度以上,再繼續蒸,濃度就不斷下降,及至四五鍋之后,就成了只有十幾度的酒潲子。 鍋頭酒濃度高,口感辣,不宜直接飲用,不過用來清洗傷口卻最為合適。 樊伉要的就是這頭鍋酒。 他讓人取了陶碗接了三分之一陶碗的酒,聞了聞,又用火折子燒了,根據剩下的清水判斷,第一鍋酒的濃度大約在六十多度的樣子,沒有達到醫用清洗外傷的七十五的濃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純手工的酒坊,就連燒火的溫度也是他根據火焰的顏色判斷,這么簡陋的條件能蒸出這種濃度的酒已經很不錯了。 樊伉做的簡易蒸酒器,一鍋大約能蒸個五十斤左右的酒。 第一鍋他收了五斤的頭鍋酒。 這五斤頭鍋酒他叫人封壇裝了起來,打算一起蒸個幾十百來斤之后就讓人送去前線。 剩下的酒潲子接著蒸第二鍋。 接下來的酒就是可以入口的了。 等到第二鍋燒酒出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二鍋的酒濃度比頭鍋還香,這下不光是酒坊的人聞著吸鼻子,就連外頭站崗的南軍衛士都忍不住一個個吞口水。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蒸的啥酒啊,咋這么香哩! 樊伉忙了一天,中午的時候也只吃了兩個雜面餅子,腹中覺得饑餓,出去了一趟讓守在外頭的南軍衛士去一趟食堂,讓食堂給他切一盆鹵味,順便送幾籠饅頭過來。 被他叫到的衛士應了一聲,興沖沖地去了。 果然,不管什么時候,也不管什么人,只要是被分配到跟食堂有關的任務,都會比較有干勁。 樊伉瞅了一眼外頭紛紛揚揚仿佛停不下來的鵝毛大雪,再看看酒坊外站得筆直守衛著他們的南軍衛士,頭上肩上全是積雪,就連睫毛上都積了一層,嘆了口氣,叫人在外頭騰出了一間屋子,燒上火爐子,讓那些南軍衛士當值的時候也能輪流進去暖和暖和身子歇歇氣。 那些衛士當中有不少人都上了年紀,穿得又不夠厚,這么大冷的雪天站在外頭風吹雨淋雪飄的,著實不容易。 安置完這些,樊伉正準備進屋子里去,就聽見外頭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 “什么味兒?這么香?” 樊伉頓時眼睛一亮,連忙回頭。 只見作坊外頭,那個一身風雪神情冷漠的少年,不是無名又是誰? “無名兄?你回來了?”樊伉連忙迎了上去,連日來郁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嗯?!睙o名一身的寒氣,冷眼一掃作坊外頭的衛士,皺眉問,“這是干什么?” 樊伉擺手道:“我正在蒸燒酒,杜公擔心才特地請了這些南軍衛士過來幫忙。走,先進去再說,外頭冷死了?!?/br> 門口的衛士欲要阻攔,衛士首領朝他搖了搖頭,那衛士這才沒有做聲。 無名掃了他一眼,鼻子里“嗤”了一聲,抬起手習慣性地想去勾樊伉的肩,半道卻又放了下來,跟著樊伉朝里進。 天色已晚,酒坊里頭又全是酒,樊伉怕走水,一般晚上是不開工的。 正好第二鍋的燒酒蒸好了,樊伉便提前讓作坊的匠奴們休息,放一天假,養精蓄銳,第三天繼續蒸酒。 匠奴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無名再一次皺起眉頭。 “這又是干什么?” 樊伉知道他們在討酒喝,也不小氣,將蒸出來的燒酒取了兩小壇,一壇分給匠奴們,說:“這酒比較烈,你們嘗嘗便可,莫要貪杯?!?/br> 工頭沒有想到樊伉真的會給他們酒喝,頓時不知道該怎么好,被同伴推了一把,才抱著那一小壇新蒸出來的燒酒,一起轉去了邊上的宿舍。 一時之間,整個酒坊如鳥獸散,只剩下樊伉自己和無名,外加坊外守門的南軍衛士。 這些衛士三十人一班,每日分作三輪,日夜巡邏,不敢懈怠。 樊伉拎了十壇出去,送給那個領頭的校尉,說:“承蒙將軍關照守著我這個小酒坊,天氣寒冷,兄弟們都不容易,這有十壇燒酒,給兄弟們小酌幾口,驅驅寒氣?!?/br> 校尉本不想收,可是這酒香實在濃郁,而且他們連著數日守在酒坊外頭,天天聞著酒香,卻一口不沾,老早就被勾起酒蟲,礙于職務不可放肆,現下樊伉主動送他,便也沒有推辭,收了下來,說:“多謝興平侯體恤,某就卻之不恭了?!?/br> 樊伉拱了拱手,示意他自便,轉頭拎著那五斤頭鍋酒和剩下的燒酒,和無名一起回去了。 酒坊里雖然有他的休息室,而且一天到晚都燒著暖炕,但到底在外頭不比家里舒適,而且洗漱很不方便,正好無名回來,匠奴們明天休息不上工,自己也便回去休息一天。 樊伉的身影一消失,之前被無名拿冷眼瞪的衛士甲便忍不住開口,道:“方才來的何人?眼睛都帶著殺氣,瞪了俺一眼,跟刀子割似的?!?/br> 校尉瞪了他一眼,說:“那是興平侯的救命恩人,連皇后和太子殿下都甚是器重,莫要妄言,以免得罪于人?!?/br> 衛士甲頓時咋舌,眼光一轉,落到將軍手上的酒壇子上,不由吸了吸口水,說:“興平侯送的?” 校尉黑著臉,看了一眼凍得臉都發青了的小兵,到底是自己手下的兵,便扔了一壇給他,道:“興平侯賞的,去屋子里暖和暖和,你小子可別一口喝光了,給兄弟們留一口?!?/br> 他拎了拎酒壇子,大約一斤的量。 十壇酒,百個人,一人也就一小口的量。 他們在當值,興平侯這是怕他們貪杯喝多了誤事么? 衛士甲接過酒壇子呵呵進屋去了。 屋子里燒著爐子,爐子上架著水壺正在燒熱水,幾個跟他一樣換班的衛士掀了門簾進來,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酒壇子,笑道:“喲,今兒還有酒喝?” 衛士甲嘿嘿一笑,說:“興平侯賞的,校尉讓咱們兄弟們一人喝點暖暖身子?!?/br> 別看給酒坊守門是個輕罕活計,真在大雪天里站一天就知道了,那冷風刮在臉上跟刀子割一樣,一天下來手腳全都是麻木的不聽使喚。 這樣還不如在營里cao練,好歹沒這么冷。 幾人嘻嘻哈哈圍坐在爐子邊上,衛士甲一掌拍開酒壇子上的泥封,霎時酒香四溢。 “好香!” 一伙人不停地吸著鼻子。 “這就是興平侯這幾日在酒坊里蒸的燒酒嗎?” “果然聞著就不一樣?!?/br> 衛士甲拿碗倒了一點,約摸著就是一兩的量,然后一飲而盡。 濃香的燒酒順著喉嚨滑下食道,進入胃中,化作一團烈火,直燒到臉上。 “咝——” 衛士甲猛地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大,最后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咋的啦?衛老三你平時不是挺能喝的嘛?咋這一口酒下肚,就成這樣了?” 衛老三胸口有如一團火在燒,面紅耳赤的,喉嚨里像著了火一般,直等到那股勁頭下去,才一拍大腿,喝了一聲,說道:“好酒!” 然后兩眼一翻,朝后一倒,睡了過去。 眾人:“……” 第57章 奇怪的夢 櫟陽城中, 臨武侯別院。 因為小郎君和無名公子的突然回歸,原本平靜的府邸瞬間忙碌起來。 好在天氣寒冷,即使是下仆住的屋子也燒著暖炕, 熱水是不缺的。 樊伉讓人送了熱水進來,倒進大浴桶里,讓無名先去洗個熱水澡松快松快。 無名一句話沒說, 拿著衣物進了浴室。 在這一點上,無名和樊伉甚為合拍, 兩人都對那種勛貴們洗個澡都要六七個侍女按肩擦背的行徑嗤之以鼻。 有一次府里有個新來的侍女不懂規矩,趁著樊伉沐浴的時候, 居然進來想要勾搭他,結果被他十分不解風情地喚人扔了出去。 打那以后,樊伉便再不用年輕的侍女,全換上年紀稍長又穩重的。 都不想想他才幾歲, 居然也下得去口。 放到現代敢誘女干未成年, 那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節奏??! 樊伉連忙讓人燒炕, 又叫人送飯食過來, 等到無名沐浴完出來的時候,炕已經燒上了,樊伉窩在炕頭, 小炕桌上擺著一桌子吃的,一旁的水盆里燙著酒,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酒香。 “你釀的酒?這么香?!睙o名頓時精神一振,抬腿上炕, 伸手去執酒壺。 阿沅算著時間進來,送上兩碗熱氣騰騰的rou臊子面。 “先吃點東西墊墊胃,酒熱了再喝?!狈f給他一碗,自己端起另一碗吃起來。 阿沅的手藝不錯,才做了幾次就已趕得上樊伉做的味道了。 自從發現阿沅這個人才以后,他特地捎了口信回長安,向呂媭打聽阿沅的事情,得到的回信是人沒問題,如果用得順手就留著。 樊伉這才放心大膽地提拔這個侍女,打算考察一陣子之后,如果人品心性沒什么大問題,便想讓她做櫟陽這座宅子的內管家。 無名三兩下把面吃了,又就著面湯吃了三個大白饅頭,肚子有了點底,這才停下筷子。 酒還未熱,無名頻頻拿眼角掃著水盆里的酒杯,樊伉看見了也不點破,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一路挺辛苦的吧?!彼鹧劬?,發現不過短短二十天,無名的臉就瘦了一大截,臉都有點凹進去了,顯得顴骨和鼻梁更高了,可見一路吃了不少苦。 “不算辛苦?!睙o名說,“那頭老驢子更辛苦?!?/br> 這倒是真的。 一路上都是靠著那頭驢子馱著無名走。 樊伉點頭,揚聲吩咐人今天給驢子加餐。 “見著我舅舅了沒?他還好么?”樊伉這才有機會問出最關心的事情。 “周呂侯依舊威風不減當年,我們還打了一架?!睙o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