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每每那個時候樊伉就想著什么時候釀出一壇真正的白酒給他嘗嘗。 真是怪不容易的。 正好酒坊建成了,樊噲也出征了,他可以釀點兒高度數的白酒,留點兒自己喝,其他的全送去前線讓人給傷兵去清洗傷口也不錯。 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能少死幾個人總歸是不錯的。 蒸白酒其實一點兒也不難,原理很簡單,發酵酒古人已經會了,把發酵酒蒸餾成純度更高的白酒,這其中的過程說白了就是一個很簡單的物理原理。 就連蒸酒器也是一樣。 所以說以前流行的那句老話,叫什么“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很有道理的。 當然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流行學好數理化,不如一個好爸爸。 樊伉現在不僅有了一個好爸爸,還有一個好mama,一個好姨母,一個好表兄,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結果他活得還不如以前,什么都要cao心,簡直比老媽子還要累。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閑話少述,現在他還是想著怎么蒸出第一鍋燒酒來吧。 樊伉揉了揉臉,打起精神,準備蒸酒。 知道郎君是要蒸酒,閎翁早就領了幾個有釀造發酵酒經驗的匠工過來,等侯小郎君的吩咐。 樊伉看得暗暗點頭。 閎翁現在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見他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閎翁一直吊著的心才落回實處,也跟著輕松下來。 相比起別的勛貴人家,樊府的人口其實還算是很簡單的,這得宜于樊府的主人無論是主君還是主母亦或是小郎君,都不太喜歡鋪張浪費,相比之下在樊府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不過即使是這樣,依然免不了勾心斗角那一套。 閎翁父子倆因為得了小郎君的青眼,在府里很有臉面,也惹得不少人眼紅,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就盼著把他拉下來,然后取而代之。 可想而知閎翁的壓力也是滿大的。 閎翁的心態擺得特別正,主君和主母是不會關心他們這些匠奴的生死,緊緊地跟隨著小郎君的步伐,盡心盡力為小郎君做事才有出頭之日。 “會釀發酵酒就好辦了?!狈粗菐讉€匠人,道,“你們釀發酵酒都是用什么釀的?糧食嗎?” 幾個匠奴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匠奴上前,用充滿疑惑的表情道:“難道還可以不用糧食就能釀出酒來么?” 樊伉:“……” 那肯定了。 能釀酒的東西多了去了,葡萄啦蜂蜜啦甘蔗啦土豆紅薯啦都能拿來釀酒的。 可惜這個時候即沒有一個叫張騫的出使西域,也沒有一個叫李廣利的遠征大宛,大漢朝連什么叫葡萄都不知道;甘蔗更是遠在瘴氣橫生的南越國,或許長沙國也有,樊伉也不太確定;土豆什么的此刻更是遠在大洋的彼岸跟美洲土著玩大眼瞪小眼,紅薯他倒是有,不過那數量不說也罷。 蜂蜜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放在幾千年以后的現代也是造價最昂貴的貴族酒。 人們為了吃上一口天然純蜂蜜,往往要開上十幾個小時的車去鄉下養蜂場從蜂農手中都不見得能買到,實在是因為大天|朝的造假能力實在太高端了。 更別說現在了,假的都沒有。 想了一圈,然后樊伉很悲摧地發現,他身邊除了糧食什么都沒有——其實糧食也不太夠。 大軍開拔的時候,城中的糧商已經被割了一茬,現在估計只剩下些陳糧。 當然那些世代門閥手里肯定還扣著不少,不過這些連劉邦都輕易不太敢得罪的豪強,樊伉就更不想招惹了。 釀酒不必用新糧,樊伉用賣馬蹬馬鞍的錢購買了一批陳糧,拖回來后酒坊就開始緊鑼密鼓地開始釀造發酵酒。 這種自釀酒其實并不復雜,將谷物泡好之后上鍋蒸,蒸熟了加酒曲用大盆裝好,蓋上布巾或者草蒲團,等待谷物發酵好,再添加適量的水再次發酵就成了。 這種二次發酵過后的汁液,就是米酒。 大漢朝是有現成的酒曲的,這給樊伉帶來了極大的方便,要不然他還得想法子弄酒曲。 釀造酒從浸泡原材料到榨出酒液,至少需要一周以上的時間,現下氣溫低,發酵慢,時間就更長了。 那幾個匠奴都是釀造發酵酒的老手,不用樊伉吩咐,各自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樊伉又巡視了一番作坊園,順便考察了一下作坊園里工人們的住宿和伙食環境,發現就目前看來還不錯。 因為是住的集體宿舍,房間大小布置什么的基本都差不多,沒什么好挑的,這方面產生分歧的很少,看著似乎一切都井井有條,但細察之下,樊伉就發現很多不對的地方。 比如說他當初計劃好的是一間屋子住四個人,可有的屋子明顯只擺放了一個人的生活用品,而有的房間卻塞了七八個人的東西。 他在很多單身男宿舍的屋子里發現了不少女人的物品。 別說是夫妻什么的,分配宿舍的時候樊伉就交待下去,宿舍區單獨劃了一個區域,專門供給那些已婚有孩子的住,其他的單身男女是分開的。 他進到一個宿舍區的時候,甚至還聽到隔壁傳來男女進行某種不和諧運動時發出的聲音。 一個中年壯漢連忙去到隔壁喝散了,然后就見兩個衣衫不整的女人遮著臉從里頭飛快地跑了出來。 樊伉的臉當時就綠了。 他想建的是一個分工明確,效率高欣欣向榮的產業園,而不是一個藏污納垢賣x買x的地方! 除此之外,衛生也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垃圾遍地都是,口痰更是到處都有。 明明每隔幾棟屋子就有一個公共的垃圾箱,但是好多人卻仿佛沒有看見一樣,依然習慣隨地亂丟亂吐。 樊伉不怪他們。 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這些出生低賤,幾乎不被當成人看的奴隸,能想方設法弄口飯吃不讓自己餓死幾乎就耗費了他們所有的力氣,哪里還有精力去顧忌別的。 可是能理解不代表就能忍受。 別的樊伉都可以不計較或者少計較,但這兩點堅決不能忍受。 看來他還得制定出一個作坊園管理條例才成,要不然他期待已久的作坊園還不知道會被這些人鬧成什么樣子! 他想要成為的是一個成功的貴族企業家,而不是一個成功的拉皮條老鴇。 他可沒有拉皮條這種癖好。 相比之下,食堂的環境就好多了,畢竟有以前的底子在。 不管是做飯的廚娘還是別的打雜小工,一個個的都收拾得很干凈,而且做飯洗菜之前都知道先洗手,可見樊伉之前的工作沒有白費。 樊伉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當然這些廚娘私底下昧點食材回去的作法,他也沒有點出來。 哪個行業還沒有點兒潛規則么,只要不是太過份,沒有影響大局,他都不會太計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在作坊園里轉了一圈,樊伉心中有了大體的數,回去之后就悶在屋子里開始寫樊氏作坊園管理條例。 這可是個相當專業的技術活。 樊伉寫了撕,撕了寫,期間大黑還種搗亂,花了兩三天才磕磕巴巴地寫了一份大大小小加起來共有幾十條的管理條例。 頭發都揪掉好大一把的樊伉看著新鮮出爐的草稿,淚流滿面,心想以后他再也不說干行政的都是些磨洋工的家伙了。 樊伉自我檢討了一番,就叫來閎樂,讓他將這份管理條例印刷出來。 閎樂是個非常上進的孩子,因為一直主管造紙和印刷這兩項文化事業,在除了干好本職之外,這孩子默默地開始認字,如今已認得很多字。 可是—— 他看著樊伉交給他的管理條例有點發懵。 郎君這都是寫的啥???他咋一個都不認識呢? 樊伉囧了一下,這幾天寫章程寫得腦子不清了,忘了自己寫的簡體字,而且還超級丑,估計無人認識。 以往碰上這種需要寫寫畫畫的事情,都是他動嘴,無名動筆代為書寫的。 無名作為兵家弟子,不僅劍術好,那一手小篆和隸書也超級漂亮。 但現在無名還在奔赴碭邑的路上,遷都的時候家中得力的奴仆幾乎全都跟隨呂媭去了長安,現在櫟陽府里留下的基本都是替樊伉做事的匠奴,沒幾個識字的,印書坊的那些人只會依樣畫葫蘆,也是不識字的,以至于樊伉想找個代筆的人都沒有。 “要不叫阿沅姊姊來?”閎樂似是看出了樊伉的窘況,試著建議道。 阿沅就是給樊伉編藤鎧的那個女奴。 “她認字?”樊伉吃了一驚。 閎樂靦腆地笑了一下,說:“我也是前不久才發現的,我的字就是她教的?!?/br> 樊伉頓時震驚了。 在一個半奴隸半封建的社會,身為一個女奴居然認字,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 樊伉震驚過后又開始陰謀論了。 這個阿梓不會是別人派來臥底做jian細的吧? 聽得郎君召見,阿沅很快就到了。 “見過郎君?!辈恢婪兴问?,阿沅的表情有些緊張。 第一次讓她編藤鎧的時候,樊伉正忙著設計馬鞍,沒太注意。 再見的時候,樊伉才發現這個阿沅的確有點不一樣。 雖然也是女奴,但阿沅收拾得十分干凈,和那種因為他的召喚臨時匆忙收拾出來的干凈不一樣,她的模樣更像是因為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而保持的一種狀態,舉手投足之間也跟別的女奴不一樣,眼神更澄凈。 “我聽說你會認字?”樊伉開口問道,一邊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阿沅先是一愣,顯然不曾想到樊伉找她來居然會是這事,先行了一禮,才不卑不亢地回道:“回郎君,奴幼時蒙大父教導,的確是認識幾個字的?!?/br> “你大父是?”這回輪到樊伉發愣了。 這個阿沅看來也是有來歷的人啊。 阿沅回道:“大父出身先秦貴族,因為支持公子扶蘇而得罪了丞相李斯,獲罪下獄,抄家滅族,奴作為外嫁女才得以逃過一劫。秦亡以后,奴幾番輾轉,最后才以罪奴的身份進入樊府,侍奉主母?!?/br> 樊伉:“……” 這又是一個好悲傷的故事。 樊伉問了兩句便不再問了,說:“我有樣東西要你代筆?!?/br> “是?!卑涞椭^非常謙恭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