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早間樊伉因為嫌棄飯食粗糙,特地跑到廚房看了一圈,發現灶房里倒是有一口鐵鍋,不過那鍋雖然是鐵鑄的,外形更像一個罐子,而且超級厚,根本不能稱之為鍋。 他去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媼正用那個鐵鍋煮黃米飯。 樊伉問起來的時候,老媼特地告訴他,鐵鍋是三天前讓鐵匠鋪的匠工們趕出來的,只有貴人才用得起,黔首百姓沒資格用。 說起這話的時候一臉的驕傲。 樊伉滿頭黑線,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 吃完早飯,樊伉就開始他的面食大計,準備磨面粉。 “石磨?”武阜滿臉詫異,“什么東西?” “……”樊伉滿頭黑線,不會吧,這個時候連石磨都沒有嗎? 那他吃的糜子餅是哪里來的? “郎君說的是硙吧?”一提脫殼的工具,武阜恍然大悟,連忙叫人去抬硙過來。 很快就有人抬了一個硙過來。 樊伉發現這個硙就是簡易版的洼坑石轉磨,全人工的,非常的不效率,難怪這個年代即使已經開始種植小麥,仍然還是以好脫殼的粟黍為主食。 知道郎君要吃面粉做的食物,樊家的仆役們雖然不懂面粉是個什么玩意,但還是帶著一種討好的心理去磨麥子。 第二天清早,樊伉就用磨出來的面粉做了老面酵頭拿到灶上擱著等發酵。 自打樊伉表示要做新的吃食之后,家中的仆役們隔三差五地就會去灶房逛一圈,伸著脖子想看看郎君所說的那個發面是個什么玩意。 不過再好奇,也沒人敢去揭樊伉擱在老面上的布巾,一個個的只能在心里干著急。 呂媭忙完了事情,想起大半天沒有見著兒子了,朝廊下伺候的婢女阿偌招了招手:“郎君上哪了?” 阿偌回道:“郎君今日說要親自做些吃食,一直在廚下忙碌?!?/br> 呂媭臉一沉:“去看看?!?/br> 廚房里,武阜舉著菜刀正在梆梆梆剁rou餡,樊伉自己正努力地揉面團,可惜他人小力微,怎么揉都不得勁。 廚娘劉婆在一邊看得頭都炸開了,大著膽子上前想要接替他的工作:“就是揉這個面團嗎?郎君且歇著,容老奴來?!?/br> 樊伉也覺得以他的力氣想要揉開這團面團有點不可能,正想把活計轉給這個非常有眼色又機靈的老媼時,抬眼瞅見劉婆漆黑的指甲和指縫里厚厚的污垢,頓時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昨天到家的時候已晚,他那個時候心里又只有紅薯,沒有多注意,現在一看,發現家中下人雖然穿得還算齊整,可是個人衛生非常不講究,手臟臟的就敢來做飯,他甚至在幾個年歲尚幼的女婢頭上看見了一片灰白色密密麻麻的虱子卵! “去燒開水,每個人都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干凈,以后做飯前一定要先把手洗干凈!” 想到昨天自己吃的食物就是這些人做出來的,樊伉覺得胃里一陣翻涌發酸,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窮就罷了,還不講衛生,這就不能忍了! 知道被郎君嫌棄,劉婆訕訕地下去燒水。 呂媭看到這里,道:“去,告訴家里人,都把自己收拾干凈了再來郎君跟前伺候?!?/br> 阿偌應了聲喏,下去了。 呂媭走上前來,在一邊的木盆里凈了手,捋起袖子,道:“伉兒要揉這個面團來?阿母來幫你?!?/br> 自打劉邦起事,樊噲常年跟隨劉邦南征北戰,家中事務都是呂媭一手cao持,田里地里家里活計一把抓,她可不是那種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揉個面團不在話下。 沒有酵母,樊伉就在面團里加了點酒。 這個年代還沒有白酒,人們喝的都是米酒或者黃酒,味道不怎么好,用來發面做菜倒是不錯。 可惜沒有糖或者蜂蜜,要不然加點進去,蒸出來的饅頭又松軟又香甜,味道好極了。 添加了黃酒的面團被放進大盆里,蓋上濕布,放到添加了溫水的鍋里,等待再次發酵。 呂媭以前也做過蒸餅,但還是第一次拿面粉這樣做蒸餅,十分好奇,本來還興致勃勃的,后來一聽面團發酵要好幾個時辰便自去忙別的。 樊伉追上她,臉上帶著討喜的笑容:“阿母給我點錢?!?/br> 呂媭道:“你要買甚?跟阿母說一聲,阿母叫人給你買回來?!?/br> “我要見著了才能知道?!狈f道,“阿母若是不放心,讓阿瑯和大黑跟著我就行了?!?/br> 阿瑯是被呂媭指派照顧他的下奴,比他也大不了幾歲,還是個半大小子。 呂媭對這個兒子還是十分大方的,想了想便同意了,說:“阿瑯不頂用,讓武阜也跟著你去?!?/br> 說著給樊伉拿了一千錢,不僅如此,還叫人開了庫房門,取了兩塊絹布,一袋糧食,讓武阜背著陪樊伉上街。 “早去早回,郎君看上什么東西,若是錢不夠,報上主君的名字,叫人來家中取?!?/br> “謝阿母?!狈吲d地道。 出門的時候,樊伉喚了一聲:“大黑!” 大黑便不知從哪個角落里竄了出來,搖頭擺尾地跟在樊伉身后出門。 回到樊家以后,樊伉讓人把大黑拾掇了一下,原本臟兮兮的流浪狗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樊伉之前一直以為它瘦,收拾干凈了卻發現大黑瘦歸瘦,全身上下全是腱子rou,流線型的身軀,頭長脖子長腿也長,還挺漂亮的。 有點像細犬,奔跑起來的速度非???。 叫上大黑,帶著跟班阿瑯,身后跟著打手武阜,樊伉領著兩人一狗,帶著大堆的東西,浩浩蕩蕩地去逛街。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什么他逛街買東西,呂媭讓他帶錢還不夠,還非要不嫌麻煩地背上那么多糧食和布匹。 等到了集市上,他才發現街道上很多人都跟他們一樣,背著糧食貨物買東西,還有牽著羊背著rou逛街的。 到了集市上,看中了什么東西,雙方談妥了價錢,直接物物交換。 他親眼見到一個穿著非常富貴的人扛著一只叮滿蒼蠅的肥羊腿高高興興地換了一大碗黑乎乎的粘稠液體。 阿瑯慫恿他說:“那是長沙國運過來的柘漿,郎君若是喜歡,不妨買上一碗嘗嘗,甜絲絲的,味道很好?!?/br> 樊伉不知道這個柘漿是什么東西,十分好奇,點了點頭。 武阜上前,量了半袋子糧食給商人,才換了兩小勺的柘漿小心翼翼地端給樊伉。 樊伉才發現這個柘漿應該就是某種液體糖,聞著有種nongnong的腥甜味,外觀上看起來像小時候他奶奶家養的雞拉肚子時拉出來的雞屎,非常地不雅觀。 看著這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粘稠液體,即使是樊伉再喜歡吃甜食也實在沒有勇氣下口。 誰知道里頭到底滋生了多少細菌。 他心里鄙視,邊上不少人尤其是小孩子全都拿羨慕的眼神看著他,阿瑯也不例外,盯著樊伉手中的柘漿咽了咽口水。 樊伉把柘漿遞給阿瑯:“我不愛吃這個,給你吃吧?!?/br> 阿瑯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把小半碗柘漿喝了,末了連碗都舔得干干凈凈。 長沙國運過來的金貴的柘漿都這個模樣,樊伉頓時對坊市上的東西沒了興趣,帶著武阜直奔鐵匠鋪。 鐵匠鋪是孔氏的產業,坐落在西市最繁華的地段,占地也不小,隔得老遠就聽見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絕于耳。 樊伉進了鐵匠鋪,就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冷淡的聲音。 “孔氏鐵器天下聞名,果然不假,這是酬金!” 樊伉頓時眼睛一亮。 “無名兄,原來你也在?!?/br> 第5章 神奇的饅頭 無名穿著一身葛衣,手里拿著一把精致的匕首正反復打量。 那匕首窄而細長,雙面開刃,刃鋒尖利,閃著幽冷的寒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物。 無名從懷里摸出一塊絹帕,手一揚,絹帕從空中飄飄忽忽往下落,落在匕首上時,只聽“嘶啦”一聲響,絹帕應聲而裂。 端的是一把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利器。 樊伉眼中亮光閃閃。 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人對這種冷兵器不熱愛的,樊伉也不例外。 武阜更是出聲贊嘆:“好匕首!” 無名將匕首納入袖中,目光轉向樊伉討喜的臉孔:“你來做甚?” “我來找工匠打點炊具?!痹缫呀涱I略過無名的冷淡,樊伉一點兒也不介意。 高人嘛,有點小脾氣是很正常的。 孔氏的匠工不認識樊伉,但認識武阜,知道這是樊噲的家奴,立刻上前熱情地道:“郎君要打什么炊具?” 樊伉便把自己要打的炊具說了。 匠工開始滿臉麻木地聽著樊伉對鐵鍋鐵鏟鐵壺鐵爐子的解說,然后越聽越起勁,后來兩眼簡直冒精光,也不嫌棄樊伉年紀小,拉著他說個不停。 武阜手一攔,將匠工和樊伉分開,瞪著匠工道:“這是我家小郎君,休要無禮?!?/br> 匠工自知失禮,訕訕地十分不好意思。 樊伉穿過來不久,對自己貴族階級的身份代入感不強,倒是不覺得有被冒犯的感覺,和匠工連說帶比劃地解說完清楚了他要的東西,匠工兩眼放光地連連點頭,綠豆大的眼睛滴溜溜直轉,不知道在打著什么主意。 “郎君放心,您要的炊具一定盡早打出來,送到府上?!?/br> 樊伉也很滿意,身上帶的糧食和絹布一起抵了工錢,在匠工點頭哈腰的陪笑中出了鐵匠鋪。 “無名兄如今下榻何處?上回救命之恩,一直記掛于心,無以為報?!狈盼男薜貌缓?,說話模仿著古人的腔調,有點不倫不類的。 好在他年歲小,就是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也不會有人說什么,只會覺得可愛。 無名頂著一張高人臉,很誠實地回答:“城西的茶鋪?!?/br> 樊伉:“……” 他們進城的時候就是走的西門,進了城門處不遠確實有個茶鋪,不過那個茶鋪就是隨便搭的一個棚子,很像違章建筑,非常的不正規。 茶水鋪的主人白天做生意,賣點茶水,晚上就回家的。 無名這么說,不會是暗示他其實沒有地方住吧? 樊伉有點猶豫了。 無名一身葛衣,住的也是茶水鋪,可見經濟狀況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