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中行說聲淚俱下道:“四十年??!” “我為匈奴的強盛奉獻了我的大半生?!敝行姓f跪著伸出干枯的手,像是要承起某個神圣的東西:“我若是那中原小兒派來的臥底,何須花上幾十年的功夫做這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而這正是漢人的狡詐之處?!鳖吳懯侠∵€想上前踹人的于單,正色道:“漢室以翁主為幌子,將你這蛇蝎心腸的閹人送到單于身邊,就是為了源源不斷地獲得王庭的動向,以求在接下來的戰爭里擊殺更多的匈奴人?!?/br> 顓渠閼氏分析得頭頭是道:“漢人無放牧之地,故其兵馬甚弱,只能依靠地利圍剿匈奴騎兵?!?/br> “善?!避姵疾幌才朔阶约侯^上,但若能借此事扳倒伊稚斜與母閼氏,犧牲一個中行說也不算什么:“騎兵一旦離開邊境,漢人的兵馬便奈何不了咱?!?/br>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中行說身上,遲疑后緩緩問道:“你口口聲聲說忠于匈奴,忠于單于??墒悄阒艺\的是哪位單于?” “是我這個礙眼的家伙,還是……” 軍臣看向不遠處的伊稚斜,大帳的當戶們也是一副表情不善的模樣,甚至有人拇指頂鍔,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寒光。 “這只惡狼?!?/br> 軍臣指向從未離開母閼氏的伊稚斜,故意嘲笑道:“我想說你是惡狼崽子,但是對阿囊而言,寄予厚望的兒子要是還是吃奶的崽子,那未免也太可笑了?!?/br> 大帳內適時響起嘲諷的笑聲,惹得母閼氏也反唇相譏道:“伊稚斜若是狼崽子,那么愛逞口舌之利的單于又算什么?” 母閼氏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上座的軍臣,聲音拔高道:“草原是以兵馬而非口舌稱王?!?/br> “這話也原路奉還給阿囊?!避姵嫉穆曇粢徊胃?,厚到讓人懷疑帳內存有回音:“草原上還沒有靠母閼氏篡位成功的例子?!?/br> 軍臣狠狠地拍了下大腿,警告道:“別忘了頭曼單于的呼衍閼氏是什么下場?!?/br> 那個挑唆頭曼把冒頓送去大月氏的閼氏最后與子女一起被弒父的冒頓殘忍處死,若非頭曼的顓渠閼氏,也就是冒頓的阿囊和頭曼的愛妾同為呼衍氏的女兒,四大貴種之首的呼衍氏只怕要被冒頓處決半數人口??杉幢闶敲邦D的阿囊出手阻攔,呼衍氏在冒頓當政的那幾年也一直處于權力的邊緣,直到冒頓去世,呼衍氏在老上攻打大月氏的戰爭里出了大力,他們的情況才有所好轉,但也不到巔峰時的八成。 “是嗎?”母閼氏很想說句“那不一定”,但是想到當下的處境,她還是生生咽下這口惡氣,挑出兒媳的話語漏洞為次子脫罪:“顓渠閼氏說那閹人是大漢的細作,那么為了一個細作而挑唆單于懷疑兄弟,實在是讓人懷疑呼衍氏的家風?!?/br> 因為呼衍氏與須卜氏的待遇問題,母閼氏從未正視這個兒媳,所以挑起她的錯來也是得心應手:“在單于來前我就問了,顓渠閼氏和左賢王那么準地抓到伊稚斜和中行說的秘密會面,然后又說中行說是漢室派來的細作?!?/br> 母閼氏說著說著便笑出聲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話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嗎?依我看,這閹人要么是漢室弄來挑撥單于兄弟關系的,要么就是顓渠閼氏和于單在賊喊捉賊,試圖除去單于的兄弟?!?/br> “別忘了,中行說可是單于的人。比起在王庭之東的伊稚斜,顓渠閼氏與他相處的時間更多吧!” 第318章 這話在理。 羅姑比冷眼瞧著單于家的破事,不忘在母閼氏為伊稚斜辯解時拉下“偏架”:“本王也好奇中行說的效忠對象到底是誰?!?/br> 趴在地上的中行說嘴唇蠕動,昏昏沉沉的大腦緩慢運作,但卻沒能想出一個破局之策。 謊話的精髓是三分真,五分假,還有兩分迎合奉承。 如若只有軍臣在此,或是只用面對兩個立場相似的人,那么中興說完全不必如此頭疼。 可現在不是面對有著同樣立場的單于夫婦,而是面對單于一家和已經和母閼氏聯手的左谷蠡王,然后還有立場不明的右賢王羅姑比在一旁虎視眈眈著。 這么個爭鋒相對,黃雀在后的情況,想全身而退是不大可能的。 亦或是說,中行說的下場只有兩種——一,被軍臣即刻處死;二,被上位的伊稚斜或最后坐大的羅姑比處死。 是的,你沒聽錯。中行說一直覺得羅姑比有稱王之心。雖然匈奴嚴格遵循冒頓制定的王位繼承制,但是這種“嚴格”也是有時效性的。 天子,兵馬強者當之,寧可有種耶! 中行說是燕地的宦官,讀過的史書有且僅有流傳最廣的《公羊春秋》??杉幢闶撬@樣才疏學淺的人都很清楚祖宗家法大不過縣官不如現管。 你說是祖宗之法? 他說祖宗已經死了。而且制法的是你的祖宗,不是我的。 同理,真要給匈奴編史,冒頓也應該是個太宗,而且還是殺了親爹的太宗。 當然,要是從篡位的角度來看,羅姑比也可以稱之為匈奴的司馬懿或王莽——因為他的年齡與龐大家族真的能對單于一系造成強烈沖擊。 【蠢貨?!?/br> 上座的軍臣沒有錯過母閼氏在羅姑比為其說話時的甜蜜神情,真想撬開阿囊的腦子看看里頭是什么構造。 然而在他暗罵女人都是沒立場的蠢貨時,母閼氏的表情在與夏日圖四目相對的那刻微微一變,像是剛出熔爐的“火球”被浸入冷水,“滋啦啦”地蒸沒那些愚蠢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