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到現在他也相信,沈頫不會害他的,沈頫對他說起鬼妖,說起八百年前見過他的父親,他一定另有打算。 但他問過他嗎? 他愿或不愿,想或不想,他跟他說起過嗎?哪怕走走過場敷衍一下以示尊重? 他所信任的人,到頭來竟然沒一個人能留在他身邊嗎? 被點破身份,傀儡被時刻關注它的主人焚燒。 滿室寂靜,慕瀾生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廳里,居高臨下看著傀儡倒地。 他信手撿起桌上的水果刀,意味不明道:“你死不了,即便是識守也沒辦法察覺你,沒辦法殺了你,這就是你的底氣?” 他確信自己被背叛了,于是詛咒應驗,唇邊溢出鮮血,他沒有擦,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燒成灰燼的靈株傀儡,手指有一搭沒一搭輕輕扣著水果刀刀刃。 但靈族從來不逆來順受,魚死網破同歸于盡,魂燈盞盞熄滅,而后碎裂。 以死亡的代價收割了仇人的性命,為了自己復仇的殺戮違背靈族的天性,到最后魂燈都沒了,渾渾噩噩客死他鄉,再找不到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他不被鹿仙允許進魂燈祠,小時候的他不懂為什么,但偽神或許要他們都死個明白,他從喝下那碗毒湯的瞬間開始就什么都想起來了。 祂們抹去他出世前的記憶,讓他忘了誕生初期溫柔吟唱著搖籃曲哄他的女性精靈,忘了剛出世就哭著尋找的阿父。 或許他這會應該難過,應該憤怒。 但瀾生感覺自己似乎并沒有怨恨的情緒,他只是認真而平淡地想,那他也可以試試吧。 看看是此世鬼妖不死的規則更強,還是原世隸屬神靈一脈的遠古靈族死亡之際的殉葬邀請更不講道理。 就當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許扶錦死了,就再不能對他的親人朋友下手了,那些雜碎和后續的爛攤子,想來他那掌控全局的沈哥也會替他解決。 但瀾生很怕疼的。 割喉的痛楚與心口的絞痛不知誰更勝一籌,他也分不清,心口的疼痛究竟是源于詛咒還是剜心刻骨的背叛。 他沒喝飲料,那碗帶著毒藥的湯味一直黏在他的咽喉,讓他無法抑制的反胃。 好在血腥味很快漫延,讓他閉上眼睛前不至于浸在那股味道里。 靈魂陷入黑暗前,他似乎聽見了什么落到地上的聲音,很輕,很遠。 —— “哥!” 慕怡樂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但實際上她只是吶吶出聲,小得還未出口就消散了,甚至不如手中緊握一路的項鏈落到地板上的聲音大。 她踉踉蹌蹌走到瀾生身邊,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他身邊,血浸濕了她的衣擺和膝蓋,她顫抖地伸手去碰哥哥的臉,眼睛一眨不眨,淚卻奪眶而出。 慕怡樂伸手去捂他脖子上的傷口,那條口子那么大,她手一抖就從虎口處露了出來。 血還在汩汩流著,慕怡樂連哭都忘了,手忙腳亂地抱起他在懷里,雙手死死按住刀口,轉頭對愣在門口的父母吼道:“打120,救護車,叫救護車??!” 被她一吼回了神,慕mama連忙摸出手機,因為慌亂半天打不開撥號界面,眼淚讓她的視線全然模糊。 也不知身邊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黑衣女孩。 那女孩只站在那里,看著慕怡樂泣不成聲,看著慕爸慕媽慌亂不已,像獨處在默片當中。 她的臉和手上還有未擦干凈的血跡,褲子也被飛濺樣的血染得星星點點的紅,左手不自然地垂著,唯獨黑色外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暮嵐姜站在門口,如同一尊雕塑。 她想,我來晚了嗎? 她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拿回了厄力,殺了陳棣,但她還是來晚了嗎? 耳邊一陣嗡鳴,慕怡樂的哭聲和身邊女人磕磕碰碰的聲音刺耳極了,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隱約中,她聽到陳棣的聲音,與虎謀皮之人死前最后掙扎說:“你明明恨她,為什么要放過她?” 然后是她自己的聲音,暮嵐姜說:“與你無關?!?/br> 為什么。 她永遠都晚這一步。 第50章 暮嵐姜愣在門口,看著沈頫出現,從哭得不能自己的慕怡樂手中接過瀾生。 慕怡樂有些僵硬地抬頭,她順從地將人交給他,期期艾艾哽咽道:“沈老師,您能救他的吧?!?/br> 沈頫小心抱起漸漸失溫的人,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頸側,后者的血不再流了,傷口仍然觸目驚心。 他微微皺眉,又試了一次,傷口還在。 懷中人毫無生氣,他豁然起身,轉身消失。 暮嵐姜見狀連忙掐訣跟了上去。 慕爸爸也沒空反應身邊見過一次的女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又怎么同沈頫一般消失不見。 他上前想扶慕怡樂起來,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慕怡樂狠狠推開,她哭得有些乏力,沒推動慕爸爸反而自己向后退了兩步。 慕爸爸下意識伸手卻被她的目光釘死在原地。 他從未見過乖巧明媚的女兒露出這樣陰郁怨恨的眼神。 慕怡樂顫聲問:“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如她預料的,慕爸慕媽一如既往地沉默,而后避而不談,開始勸慰她。 慕怡樂根本聽不進去,她剛要打斷他們的聲音,就聽見慕mama說:“瀾生是妖怪,割個脖子也不會死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