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往事/今夜渡港 第40節
周宴舟一直留心著陳西的小動作,看她避之不及地處理酒店的贈禮,周宴舟挑挑眉梢,不咸不淡地解釋:“我每回來酒店都會送,早膩了?!?/br> “不過這家的洗護用品挺不錯,你拿回去試試,好用我再給你寄?!?/br> 周宴舟照顧著陳西的自尊心,沒說任何過分的話。 陳西只注意到周宴舟說的最后一個字——寄。 他不準備回西坪了嗎? 陳西陡然想起小舅的警告,突然意識到北京才是周宴舟的歸處。 她跟他到底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處的。 按捺不住心底涌動的情緒,陳西抿了抿嘴角,試探性地問:“你不回西坪了嗎?” 周宴舟聞言回頭瞥了眼副駕駛的陳西,見她小臉繃著,眼神里透露著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緊張,周宴舟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故意逗她:“你想我回去嗎?” 陳西:“……” 想啊,想又能怎么樣。 周宴舟看她低著腦袋不吭聲,意識到再逗下去恐怕又要哭,他還真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帆船項目已經開始實施,剩下的交給施工方就行,他沒必要時時刻刻守著。 至于回不回西坪,他還真沒想過。 江遲為了哄他回北京,故意將老爺子的病情夸大其詞,實則一個小感冒,住兩天院留沒事了。 他老子最近在國外考察,壓根兒沒在北京,天高皇帝遠,管不著他。 孟老師也在劇院排練新劇,哪有功夫管他? 周宴舟還真沒打算回西坪,那破地兒也沒什么待的,回去干嘛? 可如今聽陳西溫聲細語地詢問他要不要回西坪,周宴舟突然之間找不到不回去的理由。 他內心有些躁動,顧忌著車里的人,他沒點煙,只是伸手抓了把早上用心弄的發型,語氣說不出的散漫:“去自然是要去的,不過得等一陣兒了?!?/br> 陳西留心他的每一個字,注意到他說的是“去”,而不是“回去”,陳西不動聲色地咬了下嘴唇。 估計他早待煩了吧? 西坪跟北京比,沒有任何贏的可能性。 如果是她,她也不愿意回去。 可是她是西坪人啊,她的根在那,怎么也躲不開。 周宴舟沒給個具體期限,陳西也沒再問。 后半段路,陳西窩在座椅里,腦袋側躺在皮質椅背,漫無目的地望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色。 八月下旬的北京有結束夏天的征兆,早上還出著大太陽,這會兒太陽被烏云遮擋,隱隱有下暴雨的征兆。 陳西祈禱著不要下雨,她想利用最后一天時間,再去看看北京。 可惜老天爺并不肯聽她的祈禱,車子剛開進市區,一個驚雷毫無征兆地打下來。 沒兩分鐘,頭頂烏云密布,仿佛要壓倒一切。 陳西被驚雷嚇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車子剛開進三環就被堵住了,烏泱泱的車一個愛挨著一個,沒有留一點喘息的余地。 陳西也被堵在其中。 她看著緩緩壓下來的烏云,再看看被堵在車流中的邁巴赫,覺得這場雨肯定快了。 周宴舟倒是淡定,還有閑工夫抽根煙。 他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是動不了了,果斷松開安全帶,撈起扶手箱上的打火機、煙盒下車。 陳西看著他瀟灑的背影,默默撇了撇嘴。 周宴舟一根煙沒抽完,幾道閃電、驚雷齊下,將這本就焦灼的氣氛越演越烈。 陳西被嚇到,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想躲進車廂底。 周宴舟回頭瞧見這幕,掐了煙頭,抬手揮揮身上的煙味,彎腰上了車。 陳西看著突然鉆進來的人,跌宕起伏的心臟忽然有了安放處。 她眨了眨眼,聲里泄露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音:“要下雨了?!?/br> 周宴舟不咸不淡嗯了聲,盯著陳西蒼白的小臉,突然開口:“怕嗎?” 一個驚雷砸下來,距離近得好像砸在了車頂,陳西嚇得一哆嗦,自然沒聽清周宴舟的話,她掐著手心,仰頭問他:“你說什么?” 周宴舟只一眼就看透了她眼底藏不住的恐懼、害怕。 他警告過自己不要給她太多希望,也不要對她太好,否則會很麻煩。 可是此刻,他將那些警告全都拋之腦后。 又一個驚雷落下時,周宴舟及時握住陳西顫抖的手指,低聲說了句不要怕。 雷聲很大,陳西只看到周宴舟嘴巴在動,卻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好不容易不打雷了,拳頭大的雨點突然噼里啪啦地砸在車頂,整個世界好像被雨聲占據,再也聽不見任何動靜。 沒一會兒雨幕便將車窗覆蓋,視線也被模糊。 或許是等待讓人焦灼,又或許是被這場雷陣雨嚇到,不少車主不耐煩地按起喇叭,想要通過警示去解決這場堵車。 可惜,沒有任何用。 眼見雨水覆蓋住了馬路,水聲嘩啦啦地滴落車底,周宴舟左手打開了雨刮器。 雨太大,雨刮器即便艱難運作著,也刮不干凈這雨。 陳西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突然平靜下來,她的手還被周宴舟握著。 他手心干燥、溫熱,手掌很大,能夠完完全全包裹著她的手。 有那么一瞬間,陳西希望這場雨不要停。 他們雖然被一場雷陣雨困在三環高架橋上,卻是陳西最開心的時刻。 因為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兩個關系陌生、脆弱易斷的人,而是一起等雨停的旅人。 至少有那么一瞬間,他們曾懷著同樣的目的。 這場雨下了不過半個小時,卻讓交警的工作增加了許多,本就堵車的路段因為一場雨更堵了。 下過雨的天空一掃而空,干凈得仿佛在水里泡著,綠植上還殘留著水滴,空氣中也漂浮著一股潮濕的青草味道。 一陣涼風吹過來,陳西剛打開窗,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眨眨眼,忍不住想,這個夏天好像快要結束了。 — 回到酒店,周宴舟怕她感冒,催促她去洗個熱水澡。 陳西犟不過他,只好抱著睡衣進了浴室。 再出來,酒店里已經沒了周宴舟的身影。 陳西手里拿著一條粉t色毛巾正在擦拭濕發,她站在落地窗下,看著被雨水清洗過的長安街、國貿大廈以及不遠處的高樓,突然意識到,她不屬于這里。 周宴舟臨時接了個電話,孟老師排練完節目,終于想起她這個兒子回了京。 意識到他回京一周還沒在她面前點個卯,孟老師只好打電話勒令兒子回去。 周宴舟沒辦法,只好在電話里承諾他馬上就來。 想著一頓飯的功夫,耽誤不了多久,周宴舟掛斷電話,瞥了眼主臥的方向,嘆了口氣,撈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掉頭就走。 陳西沒找到周宴舟也不著急,她住進這套房快一周還沒使用過這里的電子設備。 她心血來潮,跟著說明書打開音響,放著歌慢悠悠地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完,何煦發來短信,問她要不要一起逛逛頤和園。 一場雨后,又見了晴。 陳西看時間還早,爽快答應。 離開前,陳西順便將行李也提上。 關上那道門,陳西深深呼了口氣,掏出手機給周宴舟發了條短信—— 「我走了?!?/br> 第38章 周宴舟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正在陪孟老師看戲。 今兒是孟老師的親傳弟子第一次獨自登臺演出, 孟老師十分重視,不容半點閃失。 臺下幾千觀眾,大禮堂的燈一關, 舞臺燈緩緩亮起, 一個裝扮好的青衣緩緩移步上臺。 隨著伴奏響起,青衣開了第一聲嗓。 估摸著是第一次登臺, 唱腔中隱約漏出一絲緊張。 周宴舟坐在第一排, 特意將手機關了靜音, 準備陪孟老師看完這出戲。 雖然從小被孟老師熏陶, 周宴舟也算懂那么一丟丟京劇,可他現在是真沒這個閑情逸致。 劇院內不讓抽煙, 周宴舟心頭莫名煩躁。 他扯了扯領帶, 掏出手機瞥了眼時間, 盤算著還有多久結束。 沒曾想瞧見了陳西十分鐘前發來的短信, 周宴舟挑挑眉, 點開對話框, 視線一頓。 「我走了?!?/br> 信息框中, 陳西短短幾個字就斬斷了所有關系, 言語間沒有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