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往事/今夜渡港 第33節
指桑罵槐嗎? — 陳西額頭上的傷口有點深, 短時間內沒法摘下紗布。 周宴舟有次替她換完, 撕開紗布看見她漂亮飽滿的額角多了個z字形的疤痕,眉頭皺得老高。 后來他勒令醫生開了許多消除疤痕的藥膏, 天天督促陳西涂抹。 有時候陳西自己都忘了這回事兒, 周宴舟卻陰魂不散地定點提醒:“別忘了涂藥?!?/br> 每當這個時候陳西都忍不住感慨,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固執的人。 怎么這么愛管閑事呢? 競賽前一天, 陳西終于摘下紗布,留下的傷疤粉粉的, 扎在額角額外顯眼。 陳西不敢照鏡子, 每次都覺得丑。 周宴舟看她悶悶不樂, 下午就拉著她進了一家理發店, 找了店內最好的理發師給她剪了個劉海, 長度剛好遮到傷疤。 走出理發店, 陳西目光灼熱地望著站在馬路邊打電話的男人。 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 自然而然地朝她招手, 示意她上車。 陳西回頭看著玻璃上倒映出來的影子, 新剪的齊劉海貼在額頭, 將那道疤擋得嚴嚴實實t, 她對著玻璃咧嘴一笑, 然后轉身, 心情雀躍地跑向停在馬路邊的汽車。 周宴舟接完電話,人立在馬路旁的水泥路基, 插兜瞥了眼終于肯露笑臉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翹。 上了車, 陳西扭頭看了眼坐在一旁回復郵件的男人,想起她之前跟何煦約好的競賽前一天一起排練,陳西還沒想好怎么跟周宴舟說這事。 這一周周宴舟照顧她費了不少心力,住院三天他在醫院待三天,中途陳淮拿一大摞文件給他簽字,他忙得飯都顧不上吃。 陳西不敢打擾他,一個人吃完飯,然后找了個角落寫卷子。 等她兩張卷子寫完,周宴舟已經開起了視頻會議。 需要他點頭、確認的項目很多,他全都在跟進,有時候視頻會議還沒開完,一個重要電話進來,他左右為難,最后接完電話又繼續開會。 陳西頭一次意識到他不是那種混日子、整天廝混、全世界到處玩兒的公子哥,是真真切切地在上班。 好吧,是她錯怪他了。 陳西已經將演講稿背得倒背如流,閉著眼都能說出每個單詞怎么拼。 唯一不太好的是她的發音不是特別流利、標準,有很大的中式口音問題。 陳西不敢打擾周宴舟,每次都帶著演講稿跑到醫院的消防通道口,找了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低聲背誦。 有次周宴舟回完郵件,發現病房里沒人,他出去找了一圈,最終在消防通道找到陳西。 小小的一團,坐在冰冷的臺階,迎著窗口的一束微光,低著腦袋小聲地朗讀演講稿。 遇到一些難度較高的單詞,她雖然讀得過去,但是骨子里缺了點自信。 周宴舟聽了幾句,走上前拿過她手里的演講稿,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緩緩蹲在她身邊,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稿子。 他口音很標準,英式發音,再加上嗓音醇厚、富有磁性,很像英國電影里的男主角。 陳西第一次聽入了神,她仰頭看著身上罩了層暖光的周宴舟,眼里溢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戀。 在周宴舟的嚴格要求下,陳西臨時抱佛腳,將那篇有三千多個英語單詞的演講稿背得十分流利且富有感情。 口音方面也有了很大進步,至少聽著有那么一點味道。 周宴舟說:“北京的小孩兒打小被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占據,隨隨便便拿出一樣都是特長。而英語是他們最基礎的功課,中學起就被家長安排考雅思、托?!詈蟪鰢??!?/br> 陳西第一次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從出生就體現出來了。 她所在的小城市其實很少有家長有那遠見安排自己的小孩出國留學,他們最長遠的眼光便是考個好大學,將來去北京。 而北京,只是北京人的起點。 他們奮斗一生也不過是在人家的起點而已。 周宴舟看透陳西臉上浮出的無力、懊惱,他滾了滾喉結,沒什么情緒地講:“命運本就不公,沒什么好內耗的?!?/br> “人上了賭桌,除了祈禱能夠擁有一副好牌,還要有好運?!?/br> 說到這,周宴舟憐惜地望了眼有些沮喪的小姑娘,難得安慰:“拋開這些,這年頭努力還是挺有用的,你加油?!?/br> 陳西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低聲說自己運氣并不好,唯有努力可以試試。 周宴舟欲言又止,想說她運氣挺不錯,可話到嘴邊,他想起他們的相遇,很難說這是一樁好事兒。 其實陳西想多了,周宴舟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壓根兒沒空管她跟誰做了約定。 剪完頭發,周宴舟吩咐陳淮將人送回酒店,他自己打車去國貿赴約。 陳西不想遲到,半路上難為情地詢問陳淮能不能送她去五道口,她跟同學約好見面。 陳淮猶豫片刻,答應她的請求。 陳西順著何煦發的地址找過去,發現在一家咖啡館碰面。 她推門進去,店里坐了不少客人,何煦坐在窗邊,桌上點了一杯咖啡,他在等人。 陳西背著書包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何煦的肩膀,歉意滿滿道:“不好意思啊,我路上耽擱了?!?/br> 何煦下意識回頭,看到陳西,何煦剛還平靜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將菜單遞給陳西,溫柔詢問:“想喝什么?我請你?!?/br> 陳西拉開何煦對面的椅子坐下,接過何煦遞過來的菜單,陳西盯著看好一會兒,最后要了杯生椰拿鐵。 她不喜歡苦的。 陳西左右環顧一圈,困惑地詢問何煦:“你爸媽呢?” 何煦聳聳肩,輕松道:“他倆爬長城去了?!?/br> 陳西笑了笑,忍不住開玩笑:“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明天的競賽嗎?” 何煦無奈地搖頭,“好像并不擔心。他們這幾天玩得挺歡?!?/br> 陳西微微一笑,有點羨慕何煦。 何煦抬頭注意到陳西剪了劉海,他好奇地問:“換發型了嗎?” 陳西下意識捂了下額頭,對上何煦關心的目光,陳西扒開一點劉海露出那道粉嫩的疤痕,“……擋疤的啦?!?/br> 何煦看著疤痕,擔憂地問:“怎么弄的?” 陳西搖搖頭,一臉無所謂地說:“一個小意外,沒什么大礙的?!?/br> 何煦皺眉:“都留疤了?!?/br> 女孩子怎么可能一點都不在乎外貌了,陳西其實也在意這個疤,只是這兩天習慣了,她抿了抿嘴唇,故作輕松道:“沒事,應該會淡的。我在涂去疤膏呢?!?/br> 陳西不想討論額頭的疤,她巧妙地轉移話題:“我們開始吧?你知道你在第幾號嗎?我是10號?!?/br> 何煦被陳西帶跑,下意識回:“我是1號?!?/br> 陳西驚訝地眨眼:“???那你緊張嗎?” 何煦成績一直很好,也參加過不少大型比賽,其實心態挺好,可聽到陳西的關心,他忍不住撒了個小謊:“有點,畢竟第一個?!?/br> 陳西想了想,從書包里翻出一把水果糖放到何煦面前:“我緊張的時候都愛吃糖,你試試?” 這糖是陳西前兩天跟周宴舟一起逛超市買的,結賬時周宴舟看到那包多出來的水果糖,他拿起來看了眼,見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品牌,皺眉問陳西:“你喜歡?” 陳西猛點頭,“喜歡?!?/br> 周宴舟沒好氣地睨了眼人,最終將那包糖放回購物車,替她買了單。 何煦看著桌上多出來的水果糖,他意外地望了望陳西,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何煦一顆一顆撿起糖揣進口袋。 還剩最后一顆時,何煦剝開糖殼塞進嘴里,何煦毫不吝嗇地夸了句:“很甜?!?/br> 也不知道是夸糖甜,還是夸陳西。 兩人在咖啡店待了一下午,一直到窗外暮色四合,陳西才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其實他倆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做最后的排練。 走出咖啡館,何煦背著包,垂眸盯著站在一旁回信息的陳西,詢問她晚上住哪兒? 英語競賽演講明早九點開始,時間很緊,何煦怕陳西來不及。 周宴舟開完會回酒店發現陳西沒在,怕出事兒,周宴舟想也沒想地給她撥了通電話,結果無人接聽。 晚上七點到九點,周宴舟打了三個電話,發了五條短信,期間陳西一次沒回。 正當周宴舟準備報警時,陳西終于回了消息。 陳西真沒想到周宴舟會打那么多個電話,她為了不影響學習,特意將手機關了機,沒曾想周宴舟會找他。 她顧不上一旁的何煦,開機看到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陳西急得額頭冒汗。 她站在路口,低著腦袋不停編輯消息,結果每次編輯到一半都被她刪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西鼓起勇氣將編輯多遍的短信發送出去。 「我在五道口這邊跟同學……交流明天的競賽細節。不好意思啊,剛剛手機關了機,沒看到消息?!?/br> 消息發送成功,陳西呼了口氣,仰頭迷茫地望著何煦:“你剛剛說什么?” 何煦剛要說話,陳西的手機毫無征兆地進來一條短信。 陳西顧不上何煦,忐忑地打開短信框。 「z:我等了你兩個小時?!?/br> 第32章 明明只是一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信, 陳西卻品咂出了委屈的味道? 不可能吧,他可是周宴舟,怎么會委屈呢。 陳西盯著那條短信看了許久, 內心涌動出一股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 那感覺好像溺在了一潭深幽的湖水中, 窒息、憋屈卻又不得解脫。 何煦一直注意著陳西的一舉一動,看到她發呆地盯著手機屏幕, 遲遲沒有反應, 何煦沒由來地想到機場相遇的t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