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往事/今夜渡港 第3節
他插兜走在前頭,明明腳速不快,陳西卻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或許是良心發現,周宴舟回頭看到陳西狼狽的追逐樣,他下意識放慢步伐。 他沒有走樓梯的覺悟,而是走到電梯口,伸手按下下行鍵。 或許是等待的過程太漫長,周宴舟終于肯將目光投遞在陳西身上。 見陳西面容真嫩,五官還沒張開,個子還沒到他肩頭,周宴舟蹙眉,難得正經地問一句:“你今年多大?上初中?” 陳西望著眼前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的男人,皺眉反駁:“馬上高二?!?/br> 周宴舟難得吃癟,尷尬地摸摸鼻尖,淡定道:“看不出來?!?/br> 陳西:“……” 滴-- 電梯到達六樓,陳西看著緩緩打開的門,視線慢慢移動到一旁的男人身上。 她不敢直視他,害怕看到他那雙很會唬人的眼睛,只能偷瞄他的鞋子。 班里大多數的男生都很愛鞋,體育課上經常聚在一起討論腳上的鞋子是什么品牌,陳西雖然對名牌沒什么追求,卻也看出周宴舟的鞋很貴。 款式比較潮,黑白配色,他穿起來很有范。 周宴舟看陳西癡癡地盯著他的鞋看,還以為有什么臟東西,他低頭瞥了眼干凈的鞋面,不咸不淡地問:“喜歡?” 陳西驟然回神,撞進周宴舟盛滿戲謔的眼,她慌亂地錯開視線,低頭鉆進電梯,站在周宴舟的斜對角,離他遠遠的。 周宴舟見她避如蛇蝎的模樣,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他那時想的是:小屁孩,戲挺多。 -- 下了樓,陳西害怕司機等不及離開,顧不上周宴舟,快步跑出大廳,探頭尋找那輛車牌號為121的黃色出租車。 誰知改行搞停車的位置并沒看到車,陳西心臟猛地一沉,站在大門口,害怕得雙腿發軟。 如果文件丟了怎么辦?她剛剛為什么不拒絕司機的提議?為什么那么粗心? 陳西滿臉懊惱自責,恨不得將所有罪責全怪在自己頭上。 跟上來的周宴舟見小姑娘嚇得滿臉煞白、雙目無神的模樣,當即猜到發生了什么。 他走出幾步,四處瞄了幾眼,最終定格在拐角處一輛熄了火的出租車,伸手指給陳西:“是不是那輛?” 陳西扭頭望過去,瞧見熟悉的車牌,她緊繃的肩膀頓時松懈下來,顧不得驚起的一身冷汗,陳西神色急切地望向周宴舟:“您能借我二十五嗎?” 周宴舟不是愛揣現金的主,他翻了半天錢包才在夾層里找到一張整百人民幣遞給陳西。 陳西看著周宴舟遞過來的紙幣,猶豫兩秒,伸手接過,扭頭跑向出租車。 原來剛剛經停的路段不能長時間停車,所以司機才掉頭拐進小巷。 陳西腦子里只剩下文件,將錢遞給司機后,陳西的第一句話是:“叔叔,文件呢?” 司機一邊找零錢,一邊將遺落在副駕的文件還給陳西,陳西拿到文件,如獲至寶般,緊緊抱在懷里不肯松手。 周宴舟回完短信,抬眼見陳西還在跟司機交談,以為遇到了麻煩,誰知剛走近就見司機一臉疑惑地問陳西:“你小舅這么年輕?” “有女朋友嗎?我女兒年紀跟他差不多大,瞧著蠻般配的?!?/br> 陳西驚訝,扭頭瞧見周宴舟拿著手機立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她,那樣子好似怕她被欺負,刻意為她撐腰一樣。 只是,他什么時候成她小舅了? 陳西剛想否認,一旁t的周宴舟面不改色朝司機瞥了兩眼,挑著眉梢拒絕:“不好意思,目前離異帶小孩,不談戀愛?!?/br> 司機語噎,當即踩油門飛馳離去,陳西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周宴舟見了,禁不住好笑:“嚇到了?” 陳西遲疑搖頭。 看他這樣也不像結過婚有小孩的樣??? 周宴舟沒給她胡思亂想的時間,面無表情地戳穿他的謊言:“假的,我單身?!?/br> 說到這,周宴舟頓了頓,面露煩躁道:“不過后半句是真的,懶得伺候,還惹不起?!?/br> 彼時陳西并不懂周宴舟這句感慨,后來才知道,他是真的反感。 甚至避之不及。 第3章 司機離開前找了七十五塊的零錢,一張五十張整,兩張十塊和一張五塊的。 紙幣都挺新,陳西將紙幣按照大小整理好,卷成小卷,準備還給周宴舟時,對方雙手插兜,微抬眼皮道:“拿去買兩根棒棒糖,當見面禮?!?/br> 語氣輕松得好像逗貓逗狗,沒有一點真誠。 陳西拿捏不準周宴舟的態度,只在心里默念離這個人遠一點。 不是個好人。 將文件完好無損地交給小舅后,陳西功成身退,想要撤退卻被小舅開口叫住。 剛好飯點,小舅要請大客戶吃飯,留陳西一塊兒,說反正周末,就當出來透透氣。 徐敬千是了解妻子的性子的,知道陳西只要放假就會被妻子各種使喚,很難走出家門做自己的事。 他雖然心疼外甥女,卻也不敢跟妻子說情,怕她又跑回娘家大吵大鬧,搞得全家雞犬不寧。 陳西對小舅的安排沒什么話語權,眼見他掏出手機給舅媽打電話報備,陳西站在一旁拘謹地望著小舅辦公桌的一盆綠植。 電波里舅媽的不滿聲不停溢出來,即便小舅沒開免提、刻意往窗戶走了幾步,還是漏了幾句。 什么白眼狼、累贅,怎么難聽怎么來。 陳西本以為她早已經習慣了舅媽的尖酸刻薄,卻在下一秒,不期然地瞧見本該低頭玩手機的周宴舟突然摁滅屏幕,抬眼直勾勾、赤裸裸地盯著她。 辦公室出乎意料地逼仄、安靜,與周宴舟眼神觸碰的那一瞬間,陳西陡然覺得臉頰火辣辣的,一股不知名的屈辱感從心底深處蔓延。 第一次,陳西第一次有些怨念小舅的懼內。 彼時的她并沒看懂周宴舟當時的眼神,只是固執地覺得,他對她的感情有一種類似于同情的成分在里頭,而她最討厭這樣的情感。 這代表著,她是個手無寸鐵的弱者。 多年后兩人再次提及這一幕,周宴舟聽見陳西的控訴,忍不住為自己喊冤。 天地良心,他那時只是單純覺得這姑娘日子過得挺慘。 周宴舟看懂陳西眼里的屈辱,莫名心慌,本能地別開眼,開始打量起這間辦公室的布置。 很老土的裝修,跟北京摩登大樓里的公司完全不能比。 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墻皮開始掉落,東一塊西一塊的斑駁,靠北面的辦公桌也有些年頭,款式陳舊不說,桌角還磕掉了漆面,顯得廉價且難看。 周宴舟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美國不待,非要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兒? 正當周宴舟心生后悔時,他視線往右一拐,突然瞥見辦公桌背后的書架上擺了一張全家福。 相冊里攏共五個人,周宴舟一眼掃到站在第一排最中間的小姑娘。 她站在一對年輕夫婦之間,雙手挽著父母,穿著紅棉襖、黑棉褲,頭上扎兩根麻花辮,素白、精致的小臉上點了顆朱色觀音痣,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 只看一眼,周宴舟便認出相片里的小姑娘是斜對面明明心里委屈,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一雙清澈、干凈的杏眼漫無目的地盯著辦公桌上那盆綠植的陳西。 周宴舟順著瞧過去,沒覺得有什么稀奇。 就是一株辦公室里隨地可見的蝴蝶蘭。 陳西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徘徊,她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放慢了呼吸,腦袋也往窗口移了幾分,心里默默祈求小舅這通電話快點結束。 不知道站了多久,陳西終于聽見小舅在作最后的道別,她莫名松了口氣,繃成直線的肩膀也不自覺地垮下來。 周宴舟見狀,嘴角扯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好似在說:“小屁孩挺會裝?!?/br> 陳西裝沒看見,別開眼,默默撇了下嘴。 - 陳西一直以為周宴舟就是個紈绔子弟,沒想到他才是這頓飯的重量嘉賓。 走出公司大樓,周宴舟徑直上了一輛等候多時的黑色商務車。 陳西認不出牌子,只是看司機站在車門口,一身西裝革履、戴著白手套,彎腰恭迎周宴舟上車的模樣很氣派。 周宴舟坐上后排后,抬眸瞧見陳西一個人傻傻站在原地,想也沒想地叫她:“愣著干嘛,上車?!?/br> 話音剛落,周宴舟就察覺到陳西一臉懷地盯著他,他禁不住笑,好脾氣地問:“怕我拐賣未成年?” 陳西在周宴舟的戲謔中慢慢敗下陣,正當她準備開口反駁時,小舅在后面急匆匆地叫住她:“西西你跟我一個車?!?/br> 小舅氣喘吁吁跟上來,拉住陳西的胳臂,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后面的凱迪拉克。 不知是不是錯覺,陳西覺得小舅對周宴舟這個人的態度很復雜。 尊重卻警惕。 準確的說法是,小舅不想她跟周宴舟有過多交集。 陳西剛被小舅拉上車,就聽小舅隱晦地提醒:“那是北京總公司董事長的兒子,過來歷練歷練,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北京?!?/br> 說到這,小舅頓了下,神色復雜道:“聽說在北京玩得挺開,你離他遠點。那樣的人,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招惹得起的?!?/br> 陳西雖然在某些事上比較懵懂,可是聽著小舅的教誨,再想想學校里的一些傳聞,陳西瞬間酸了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反駁:“小舅,我不是那樣的人?!?/br> 徐敬千聞言,察覺到陳西誤解了他的意思,急忙找補:“小舅不是責怪你,是--擔心你被欺負?!?/br> “你這樣的年紀很容易受到壞人的蠱惑?!?/br> 車子已經停在當地最大的酒樓,陳西抬頭朝徐敬千露出微笑,鄭重其事地保證:“小舅放心,我不會的?!?/br> “當下我的任務是學習,其他都不重要?!?/br> 徐敬千這才驚覺眼前的姑娘還是個高中生,他卻險些將她卷入了成年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