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上，一雙帶著疼惜的眸子，正安靜地注視著他。

    耳邊是零落的雨聲，兩人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般，無聲的對望。

    靳修臣先開了口：“回去吧。你胃不好，淋了雨寒氣入體會胃疼?！?/br>
    周煜林收回目光，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了下，這才站起身。

    頭上的那把大傘，始終安全感滿滿地罩著他。

    就好像過去的十年多年一樣。

    周煜林沒理會靳修臣，拿好東西轉身就要走。

    卻被靳修臣拉?。骸傲至?，傘。拿上吧。沒必要讓自己的身體受罪?！?/br>
    周煜林抓著包，又是好一會兒沒動。

    靳修臣就安靜地舉著傘，陪他在墓地里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周煜林忽然沒來由地說了句：“你有過一點真心的吧?！?/br>
    靳修臣愣了下，握著傘柄的手緩緩收緊。

    周煜林偏頭看向他，目光定定的：“過去十年。一點點，有過嗎?！?/br>
    風雨驟停

    一股酸澀又委屈的感覺，鋪天蓋地地席卷來，打得靳修臣眼眶瞬間紅了，他咬緊牙，喉嚨艱澀：“有的?！?/br>
    周煜林點點頭。

    靳修臣嘴唇都在發抖：“你，你愿意信我了？”

    周煜林又搖頭：“不?！?/br>
    于是靳修臣又從天堂墜入了地獄。

    周煜林只是在做一道證明題，他從別人那里印證了，過去靳修臣確實對他有過真心。

    溫浩嘴里描述的那個，他不知道的又一個十年，確實有一點打動他。

    他的真心是真心，可別人的也是。

    周煜林總不愿意辜負別人。

    后來的靳修臣有罪，但少年時的靳修臣，他的真心和付出，是實打實的。

    周煜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享受了少年靳修臣的真心，總該還一點點的，這是他欠下的債。

    因為這個，周煜林愿意暫時拋開恨和厭惡，跟靳修臣談一談，再聽聽這個人說的話。

    周煜林：“婚后一年，你的惡意也是真的，對嗎?！?/br>
    靳修臣臉色一下慘白，他握緊了拳頭：“嗯……我不想騙你?！?/br>
    時隔一年多，兩人再次談到這個問題，周煜林已經心如止水：

    “那你因為我受的這些苦，一點都不冤?！?/br>
    靳修臣拉住他的胳膊：“林林，你聽我解釋……”

    周煜林轉過身，面對著他：“嗯。你解釋吧?！?/br>
    一年多前，他因為極度的憤怒，只顧著質問，沒有聽靳修臣解釋分毫，今天就聽聽。

    靳修臣有一種，擁抱到月亮的驚喜和無措，他努力組織著語言：“我、我沒有利用過你?！?/br>
    “跟你在一起，確實是因為你的日記，但不是為了走劇情拿到靳家。那十年不是騙局，我們的愛情是真的，我真的——”

    他喉嚨哽咽了下，嗓音小心翼翼又帶著壓抑的疼：“真的愛你?！?/br>
    周煜林客觀理智道：“這一點有待考證?！?/br>
    因為靳修臣過去的行徑太過惡劣，他們之間已經沒什么信任可言，所以靳修臣的話，周煜林并不會太相信。

    除非，還有像溫浩那樣的第三者視角，能證明這個人不是在說謊。

    靳修臣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他垂著頭繼續說：“婚后對你不好，是因為我看到你日記里說，我是一個不值得愛的人，我以為你不愛我……只是為了走劇情，才跟我在一起?！?/br>
    本來過去十年多，靳修臣就一直在偽裝自己，害怕周煜林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對他厭惡，時間久了，他都分不清，周煜林愛的是他，還是他裝出來的假人。

    又也許根本誰也不愛，只是為了走救贖劇情，才按照劇情里寫的那樣跟他在一起。

    靳修臣：“再加上那時，我病了，控制不住自己。我總是沒有安全感，每天睜眼看到你，我都感覺我在做兩個夢，一個美夢一個噩夢。我特別害怕，怕你真的不愛我，怕到快崩潰了……”

    周煜林：“所以你選擇，用刺痛我，看著我為你癡狂，為你讓步底線，為你低頭，來證明我是愛你的，得到片刻的安全感?！?/br>
    靳修臣表情一瞬痛苦，他低著頭不敢看周煜林：“對不起?！?/br>
    嗓音很輕，卻很鄭重，這幾個字哪怕他已經在腦子里演練了千萬遍，但真的說出口時，還是那么艱難。

    周煜林只是平靜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br>
    好像有一只手，無形中狠狠捏了把他的心臟，靳修臣沙啞著聲：“我理解。你不用接受，但我必須為自己犯過的錯誤道歉?！?/br>
    周煜林又說：“雖然感覺這個問題很可笑，但還是想問一下，你當初說，對我膩了，這是真的嗎?！?/br>
    靳修臣呼吸都很輕：“我、我分不清……我對那種每天都惶惶不安，恐懼又煎熬的日子膩了，對每次看到你，都會想你到底愛不愛我這種事也膩了……我受夠了，所以我當時，潛意識排斥你，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膩了……”

    因為看見周煜林，就意味著他將陷入恐慌，腦子里會有很多個聲音，在嘶吼、尖叫，一遍遍跟他說，周煜林不愛他，他不值得被愛。

    那時靳修臣不知道自己病了，他被那些腦子里幻聽的聲音所左右，被心底那些惡劣的念頭左右，怎么抗爭都沒用。

    最后原本就性格多疑、惡劣的他，終于在周煜林面前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