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宸愣了下，他薄唇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跟著我。

    停尸房內。

    也不知道是故意把溫度調低，還是因為停尸房里陰氣重，一進去，就能感覺到周圍溫度驟降。停尸房里沒人認領的尸體是放在一旁的柜子里的。因為我要把奶奶的尸體帶走，已經跟醫院打過了招呼，所以奶奶的尸體單獨停放在停尸間中央的鐵皮床上。

    白布把奶奶的尸體從頭到腳的蓋住。

    我走到奶奶尸體旁邊，伸手拽住白布，我很冷靜，我覺得把白布拉開并不困難?？勺プ“撞己?，我的雙臂就跟失去了控制一樣，不停的哆嗦。

    最后還是古菡握住我的手，把白布拉下來。

    白布拉開，露出奶奶青白色的臉。奶奶的眼睛是睜著的，眼球一片渾濁，再沒有了往日看我時的慈愛。冰冷昏暗的眼睛里，我能看到的只有失望與驚恐。

    奶奶的脖子上有蛇咬出來的傷口，不多，但隨著白布的掀開，越多越多觸目驚心的傷口出現在奶奶的身上。

    我已經知道奶奶是被蛇活活咬死的了，但知道歸知道，現在親眼見到，我一樣痛苦到難以接受。

    我到底是有多不孝，才讓奶奶死不瞑目！

    第241章 靈魂融合

    “林夕，”古菡跟著哭，“你跟奶奶說說，讓奶奶閉上眼，安心的走吧?；昶怯性箽?，不好入輪回的?！?/br>
    “奶奶，”我雙唇發顫，音調不穩，深吸一口氣，才能勉強說出一兩個字，我斷斷續續的說，“奶奶，我聽你的話，你安心走吧，不用記掛我，我每天會按時吃飯，會好好休息。我會回學校，我以后不開堂口了……”

    說著話，我手伸向奶奶的眼睛，幫她把眼睛閉上。

    可我的手剛拿開，奶奶的眼睛便立馬又睜開了。不止眼睛睜開，奶奶眼底甚至滲出一片鮮紅的血，看上去就像是要流血淚一樣。

    古菡趕忙道，“林夕，你別讓奶奶著急了，你一次性把話說完，讓奶奶安心?！?/br>
    古菡這么著急并不是因為她怕鬼，而是她怕我奶奶變成鬼。奶奶雖年輕的時候當過出馬弟子，但她仙緣不深，早就跟仙家沒關系了。她就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修為，死了之后乖乖去地府報道，投胎轉世，這是最好的結果。

    如果奶奶因為怨氣變成了鬼，怨氣深的話，忘川河的船會載不動她，她就無法投胎轉世，只能留在世上當孤魂野鬼。萬一當鬼的時候再傷了人，那陰差就會抓她去地獄受刑?？傊?，普通人死后，投胎轉世是最好的出路，變成鬼那就等于踏上了歧途。

    我知道奶奶最不放心的是什么。我為了跟煜宸在一起，已經害死了奶奶，難道我還要讓奶奶死后都不安心，為了我變成厲鬼嗎！

    我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的說，“奶奶，我答應……答應你，我不跟煜宸在一起了……”

    古菡驚訝的看我一眼，隨后她看向奶奶，對著我搖頭，“不對，林夕，你快想想，還有什么？”

    鮮紅的血從奶奶的眼角低落，奶奶的尸體泛起一層不正常的死灰色。古菡擔心奶奶尸變，掏出一張黃符抵在奶奶額心處。

    不對？

    奶奶最不放心的不就是我會繼續跟煜宸在一起嗎？這怎么會不對？

    我心里著急，在腦子里快速的過奶奶都跟我說過什么。

    古菡提醒我，“奶奶有沒有叮囑過你什么？”

    她想讓我跟煜宸分開，想讓我繼續上學，想讓我以后找個普通人嫁了，過普通人的生活……除了這些，還有什么？

    我想到了！

    我趕忙道，“奶奶，我不報仇?！?/br>
    隨著我話落，古菡手里的黃符突然自燃，奶奶的眼睛也閉上了。

    見狀，我愣了愣，隨后撲進奶奶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奶奶最想讓我答應她的，竟然是不要報仇！她怕我因此惹上柳家人，她擔心我會出事，她到死都不想成為我的麻煩。

    我覺得，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會像奶奶這樣愛我了。

    古菡也跟著抹眼淚。

    直到醫院的工作人員見我們太長時間不出去，進來叫我們，我才止了哭。

    醫院并不負責往外運輸死者，但他們有殯儀館的聯系方式。我跟工作人員要來了聯系方式，然后打電話訂車。

    靈車來了之后，司機問我是回家辦還是去殯儀館辦？

    “去殯儀館?！蔽业?。

    我家還封著，消防員還在家里找蛇，一時半會回不了家，而且奶奶的直系親屬就我一個了，我一個人cao辦葬禮也需要幫手。

    車上，煜宸坐在我旁邊，沒有碰我，也沒有說話。

    到了殯儀館，工作人員將奶奶的尸體裝進水晶棺，我跟著往葬禮大堂走時，煜宸突然伸手拉住了我。

    “奶奶的事，我會給你個交代?！?/br>
    這話聽得我想笑。我回身看向煜宸，“怎么交代？你能去幫我殺了小彩云嗎！”

    聽到我這么說，煜宸像是不高興了，他微蹙起眉，“林夕，彩云是犯了錯，但她罪不至死?！?/br>
    “那我奶奶就該死嗎！”我甩開煜宸的手，憤怒的道，“我奶奶傷了小竹云，這是我奶奶的錯，小彩云給小竹云報仇，我無話可說?？尚≈裨撇]有死，她們為什么要我奶奶的命，還要用這么殘忍的手段！既然要一命賠一命，那我也不難為小彩云，你把小竹云的命拿來！我們一命換一命，恩怨兩清！”

    我腦子有些不清醒，為了發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么。

    可煜宸聽到我說這些，他卻眸色一冷，整個人透出一股壓抑的怒意，“林夕，你能不能講講道理，我憑什么要去幫你殺竹云！”

    看到我和煜宸吵架，古菡趕忙過來拉住我。她一邊拉著我往大堂里走，一邊對著煜宸道，“三爺，你現在就別跟林夕計較了，林夕現在腦子不清楚的，她的話當不得真。三爺，勞煩你去通知一下老家的親戚們，她一個人忙不開，拜托三爺了?！?/br>
    通知只要打電話就行，可古菡卻要煜宸親自去。這明顯就是要把他支開，讓我們兩個有一個冷靜的時間。

    我能想到的，煜宸自然也想到了。

    他看我一眼，隨后點頭，對著古菡道，“照顧好她?！?/br>
    煜宸走后，古菡拉著我進了大堂。

    工作人員布置靈堂，我和古菡就跪在棺材旁，往火盆里扔紙錢。

    古菡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了，她碰碰我，低聲問，“林夕，我知道你傷心，但奶奶的死怪不到三爺頭上，你不會真的要因為奶奶的死，跟三爺分開吧？”

    其實我心里也清楚，這件事不怪煜宸。萬事有因有果，奶奶刺傷小竹云是因，所以才招來了惡果。奶奶也有心理準備，才叮囑我不要報仇。

    而且，與其說我是生煜宸的氣，不如說我是在生自己的氣。我不該走的，我要是不走，蛇群襲來的時候，我就能保護奶奶。我更不該……

    想到我跟奶奶說的最后一句話，我后悔萬分，“古菡，你知道我跟奶奶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我說，別讓我恨她。古菡，我怎么會說那種話，我怎么能去恨我奶奶……”

    我又悔又恨又難過。

    古菡安慰了我一會兒。

    工作人員布置好靈堂后就離開了，偌大的靈堂只留下我跟古菡兩個人。古菡一大早就陪著我忙活，現在已經是下午了，連口水都沒喝過。

    我讓古菡去吃飯，古菡也的確餓了，說了句會幫我帶飯就離開了。

    古菡走后，我看向奶奶的遺照，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奶奶，對不起?！?/br>
    哪怕是發生了這種事，我的心里也沒有要跟煜宸分開的想法。所以在古菡問我時，我才沒有正面回答。我當著奶奶的面，說不出我離不開煜宸這種話。

    我是如此的不孝！

    我額頭抵在地面上，掙扎痛苦的時候，一個男聲突然從身后傳過來，“小林夕，發生什么事了？”

    隨著聲音落下，一雙大手扶住我的雙肩，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云翎關切的看著我，“奶奶怎么會死？”

    淚水模糊視線，我沒回答云翎的問題，而是問他，“你去哪了？”

    云翎顯然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微怔了下，才回答，“靈魂融合過程會很痛苦，我擔心你會受不住，回仙界找醫仙要了枚丹藥，丹藥會護住你的魂魄，就算那一魄修為再強大，你身為林夕的魂魄也不會被吞噬?！?/br>
    說完，云翎皺起眉，擔憂的問我，“我才走一天而已，昨天奶奶還好好的，小林夕，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有沒有受傷？”

    我搖了搖頭，對云翎道，“云翎，幫我融合吧?！?/br>
    第242章 慎重考慮

    我受夠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日子，我想要修為，想要力量！

    說句難聽的，我就是想為奶奶報仇，現在的我都沒有能力。我懊悔奶奶出事的時候，我不在奶奶身邊，可我在奶奶身邊，我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請仙，我什么都不會。我一直都在依仗別人，我不想再這樣了。我想有自保的能力，也想有能力保護自己在乎的人。

    奶奶的死真的刺激到我了，我無傷人之心，可這不等于別人不會害我，有修為，有實力，才是最穩妥的！

    云翎估計是沒想到我會突然要求融合，他詫異的問我，“小林夕，你想好了？”

    我看著他，“你不是說融合以后，我依舊是我嗎？那我有什么好猶豫的?！?/br>
    云翎看了我一會兒后，道，“融合后，除了修為，你前世的記憶也會回來，你的腦子里會一下子多出很多你沒有經歷過的事，這會讓你感到混亂，你需要時間消化和接受這些記憶，也需要時間適應強大的修為。小林夕，你現在要忙奶奶的葬禮，不適合融合。等奶奶葬禮辦完，如果你還想融合，我再幫你?！?/br>
    云翎話說的客觀，但我還是聽出來了，他話里有勸我慎重考慮的意思。

    我奇怪的看向他，“云翎，你不想我記起千年前的事嗎？”

    我覺得我問了一句廢話，云翎當然想我記起千年前的事了，他一直都盼著我能記起他，能記起曾經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日子。

    我剛想說這個問題就當我沒問過，結果就突然聽到云翎道，“對，我不想你記起來了?！?/br>
    我一驚，詫異的看向他，“為什么？”

    云翎唇角一勾，笑得邪氣，“因為我想挑戰一下，讓身為林夕的你喜歡上我。我去要丹藥的時候，醫仙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下一世的煜靈還是煜靈嗎？我想了一路，直到看到你，我才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小林夕，你是二十歲的林夕，你不是煜靈。你不用逼自己去接受不屬于你的記憶和不屬于你的情感。你有你自己的愛與恨，不該受其他人的影響?！?/br>
    煜靈是恨煜宸，愛云翎的。一旦融合，我萬一受了煜靈情感的影響，那我可能真的會離開煜宸，轉而跟云翎在一起。

    這對云翎是有利的，可他卻因為在乎我個人的感受，勸我放棄融合。他不把我當成任何人的替代品。我心情復雜的看著云翎。

    云翎這樣的選擇讓我想起了楚淵，楚淵深愛著龍靈，誤會我是龍靈轉世的時候，就想法設法的讓我想起過去。后來，知道巫婕和龍靈是一個人后，楚淵把巫婕救走。他跟巫婕在一起，把巫婕按照他記憶里龍靈的樣子打扮。他把巫婕當成龍靈的替代品。

    楚淵不愛我，也不愛巫婕，他只愛龍靈。

    可云翎愛的卻不只是煜靈，云翎愛的是這個靈魂，不管這個靈魂轉世成什么，也不管會變成什么樣子，他都深愛著，他也都接受。

    愛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我卻覺得云翎絕對比楚淵愛的更深。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時，古菡提著一袋小籠包從外面回來了?？吹皆启?，她一雙眼放出精光，跟餓狼看到了小綿羊一樣，從里到外透出一股子興奮。

    “云翎上神，我們又見面了?！惫泡张苓^來，對著云翎笑道，“我買了包子，上神吃嗎？”

    看古菡這積極勁，我還以為她對云翎有意思?？删o接著，她說的下一句話，我就知道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