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將自己視為劊子手,手里的刀指向的,是自己的枕邊人。 俞志在俞哲死后匆匆趕來,扮演著弟弟的角色,讓俞景一家對他無比感激。 他甚至搶走了俞哲對俞景的那份愛,將他最后給俞景留下的東西,據為己有,最后以叔叔的名義送出去。 那塊玉佩,分明是俞哲留給俞景的最后遺物。 俞景把信看完,獨自去花店買上兩捧白菊,打車去了公墓。 墓碑上,俞哲滿臉意氣風發,李薇則笑的溫婉賢淑。 兩個人實在很登對。 俞家沉冤昭雪,沈嘉死里逃生,被連調幾級,就連束水的邊防大隊都受到了表彰,上了電視。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唯獨陳淮,失蹤在邊境線上,再也沒能回來。 俞景把花放在碑前,沉默的站著,良久,才喊了一聲爸:“說來懺愧,我經常在夜里想,如果我沒有選擇一意孤行查你的事情,陳淮是不是就不會死?!?/br> 他在這一刻無比清楚李薇當時的心情。 因為他也是劊子手,執刀的人不是他,但是他把陳淮推上了這條死路。 俞景沒能再待下去。 他獨自在路上走著,內心很空,像是硬生生被人挖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起初這疼痛不太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處空虛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最后在深夜讓人輾轉反側。 北京的天,總是不那么容易晴朗。 俞景在人來人往的路口,發覺自己什么都沒有了。 那陣風雨,最后停留在了大理的藍天。 有人告訴他,總有一天,他能再度拿起畫筆。但沒人告訴他,拿起畫筆的代價,這么大。 沿著那條走過無數次的小路,他來到畫室。以為會看見破爛不堪的一面,卻發現畫室好好的在那里,甚至連穆棱都還在。 直到他說出陳麓。 俞景再度感受到了那塊空缺。 陳麓不會幫他盤活這間畫室,能讓他這么做的,只有陳淮。 俞景在恍惚中勉強沖著穆棱笑了一下:“畫室現在還好嗎?” 穆棱把垃圾放在門口,跟在俞景身后走進畫室:“挺好的,最近學徒也陸陸續續變多了,之前走掉的老師也回來了很多?!?/br> 畫室裝修的很簡約,是俞景曾經喜歡的風格。 有學生認出俞景,站起來想要打招呼,卻被穆棱的眼神阻止。 因為俞景正對著一幅畫出神。 畫上是祥和的小鎮,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河畔一排垂柳。街道上站著一位挑著扁擔的老者,戴著黑色帽子的青年站在跟前,要了一碗涼糕。 “這種樹,只能長在束水,別的地方,你都見不著?!北藭r陳淮笑的張揚,像是在說樹,也像在說人。 俞景望的眼睛都有些發酸,才想起來當時自己的回答:“那這樹也挺不會選地方長?!?/br> 穆棱見他看了太久,久到畫室的學生們都開始探頭往畫上張望,終于忍不住提醒:“阿景?” 俞景回過神來。 穆棱仍舊是笑著的:“我們出去走走吧?!?/br> 俞景應了一聲,兩人走到門口,他兜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一串陌生號碼。 俞景摁下接聽鍵,電話那頭是老劉:“俞老師?!彼D了頓,說的很艱難:“陳淮的追悼儀式在下周五,你有時間過來嗎?” 俞景:“……” 沉默半響,他聲音發苦,連帶著整個人都浸在苦澀的情緒里:“找到了嗎?他的…尸體?!?/br> 老劉含糊著:“沒有。大概率順著雅麗河的方向漂走了,但也許是沉了?!?/br> 俞景不能想,一想到那個畫面就心痛的直不起腰:“能找到嗎?” 老劉隔著屏幕搖頭 ,語調沉重:“兩個月了,就算找到,也剩不下什么?!?/br> 俞景:“……”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穆棱聽見了電話里頭的內容,卻沒有出聲,只靜靜站在俞景身邊。 在老劉再次出聲前,俞景道:“不了,我最近挺忙的?!?/br> 然后他先掛斷了電話。 穆棱什么都沒問。 莫名的,他察覺到俞景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也許是因為電話那頭的事。 他伸手,拍在俞景肩膀上,放緩了聲音:“阿景,都過去了?!?/br> 俞景今天沉默的次數已經夠多,但他仍舊沒有開口的欲望。 他只是點了個頭,獨自往外走。 穆棱沒跟著他。 垂柳旁設置了供人休憩的座椅,俞景坐上去,從午后待到日落。 橘紅色的光圈終于完全落下云層,岸邊再沒有風,只剩下柳枝孤零零垂釣在水面上。 俞景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像是一場夢。 夢醒了,該走的人還是走了。 霓虹閃爍時,他起身,右手摸到外套兜里。 指尖觸碰到濕軟的東西,他拿出來,看見幾塊融化到一半的巧克力。 很熟悉的包裝,也是很熟悉的味道。 陳淮曾經把它們剝開,喂到自己嘴邊,再把包裝紙塞進自己口袋,好像那是一件很值得他做的事情。 也是在含下巧克力的時候,俞景答應和他在一起。甚至連第一個吻,都和巧克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