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陳淮拖著他,如水中的一尾魚,在激流里游得飛快。他自己也受了重傷,卻一聲不吭,拼著最后的力氣,扛著兩個人的命向前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終于看見了岸。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沈嘉推上岸。 然后他浮在水面,耳畔傳來越來越近的警笛聲,陳淮閉上眼,任由緩緩流動的水將他帶走,帶遠。 血液從他中彈的腹部流出,融在水里,消失無蹤。 真抱歉,說好的來接你。 …… 千里之外的大理,仍舊陽光明媚。 俞景續租了一個月的民宿,在這里等著陳淮回來。 他給自己的日程安排的很滿,今天要去一家染坊做扎染。 開染坊的是個挺年輕的姑娘,負責教他染的是她奶奶。 老人年齡雖然很大,但看上去仍舊精神矍鑠。她穿著白族人的傳統服裝,花白的頭發在陽光下充滿了歲月感。 她從里面拿了花紋布出來,讓俞景挑了個喜歡的紋樣,然后教他怎么綁皮筋,怎么扭繩子。 俞景學著她的樣子綁好,再把白襯衫浸在藍色的染料里。 他選了一個很漂亮的紋樣,想著陳淮平時都穿的太素了,不是黑就是灰,也許他穿上這件衣服,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在漫長的等待里,他有些百無聊賴的拿出手機,在通訊錄的界面停下。 陳淮的頭像和號碼靜靜躺在他的手機屏幕上,像是什么話都不想跟他講。 俞景回憶起那天的擁抱,有些遺憾自己沒有主動吻一下他。 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呢? 也許是幾天后,也許更晚一點。 反正他執行完任務,總要回來找他的。 俞景想,到那個時候,再給他一個吻,其實也是一樣的。 奶奶端著盆走過他身邊,小聲叮囑他:“小伙子,看著時間,泡久了不好看?!?/br> 俞景點頭答應,然后憤憤的伸手戳了戳陳淮的頭像。 他關掉手機,雙手拖著自己的下巴,認真計時。 院子里栽著很多樹,樹上掛著各種已經扎染好,正在晾曬的衣服。 無論是裙子還是襯衫,都很好看。 在微風和陽光里,飄搖。 等了不知道多久,鬧鐘響起,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撈起染缸里屬于自己的衣服。 老奶奶也過來了。 她幫他拆開繩子,然后展開衣服,在空氣里抖了抖。藍色的水珠四濺,俞景湊上前,想看看最后的成果。 令人遺憾的是,這件衣服染失敗了。 也許是制作的過程出了問題,也許只是單純的運氣不太好,總之這件衣服和俞景想象中的模樣差了太遠。 老奶奶幫他把衣服掛在樹枝上,安慰他:“沒關系,下次再來染,不收錢?!?/br> 俞景搖頭,看著那件失敗品,半響輕聲道:“沒關系,他也會喜歡的?!?/br> 因為對彼此來說,這都不僅僅只是一件具有觀賞性的衣服。也許他會在意它的美丑,但陳淮不會,他只會在意染他的人。 這一點,俞景無比自信。 在暮色四合里,俞景拿走了那件干掉的衣服。 然后獨自等著,送出它的那一天。 第43章 蒼山腳下,一片白色的房子簇擁著,環抱著,形狀像把半張開的扇子。這把扇子連接著不遠處的洱海,也連接著許許多多慕名而來的游人。 其中有俞景。 “臨岸”是一間布置的很有格調的咖啡店,老板曾銘是個北京來的閑人,在大理待了一段時間后決定定居于此,順便開了這家店。 店內的咖啡臺上放著幾只風干的松果,形狀圓潤漂亮。那是老板在山上撿的,帶下來后順手放在那里,發現和咖啡店很搭,也就再沒挪過。 最近不知道哪位網紅發現了這家店,視頻一夜爆火,前來打卡的人絡繹不絕。 俞景倒不是來打卡的,他只是剛好認識這家咖啡店的老板。 他們是大學室友,從前一起辦過畫室,雖然效益并不好,但不妨礙兩人志趣相投,又都是不缺錢的主兒,畫室無人問津也待的開心自在。 只是后來畢業,各奔東西。 俞景端著一杯手磨咖啡,站在二樓的露臺上看遠處的風景。有不知名的鳥兒掠過海面,翅膀沾著水珠,雨滴般從遼遠的天空落下。 “俞哥,在這兒躲清閑呢?” 曾銘手里端了一份小甜品,緩緩踏上木質樓梯,將甜品放到俞景身后的小桌子上。 俞景轉身笑看著他:“忙完了?” 曾銘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上前和他站在一起遙望洱海:“害,忙不完,人這一輩子總是有做不完的事?!彼D頭問俞景:“怎么到這兒來了?” 俞景目光落在那束映透洱海的陽光上,調侃:“忙煩了,來閑閑?!?/br> 曾銘笑了一聲,也不怕得罪自家客人:“依我說現在的人哪,就是太閑了。人閑下來就愛亂想,一開始亂想各種煩惱就出來了。什么人生信仰,什么生命價值,想出來一堆,全是空話,無病呻吟,全他媽在扯淡?!?/br> 俞景也跟著笑:“你開這家店,不就是為了他們扯淡用的?!?/br> 曾銘倒是挺贊同這個觀點:“是啊??偟糜袀€東西來寄托人那點矯情?!彼麌@一口氣:“我也是扯淡。人活一輩子不長不短的,怎么舒服怎么來?!闭f著,他拍拍俞景的肩膀,下去幫忙了:“老同學就不招呼了,自己哪涼快哪待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