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后悔？”陳淮伸手，感受風從指尖掠過:“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真正拿起槍，保衛祖國，但我媽一直挺反對?！标惢词栈厥?，想起當時的情景，有些好笑:“她很不喜歡我離家太遠，所以我大學畢業后，偷偷瞞著她報了這邊的崗位。她跟我鬧，絕食了三天，最后被我發現躲在被窩里啃我爸悄悄給她帶的雞腿?！?/br>
    俞景腦子里有了畫面，嘴角上揚:“然后她就讓你走了？”

    陳淮搖頭:“她不肯，最后還是得靠我爸?！彼麚沃鴻跅U，偏頭，看著一望無際的滇池:“我爸是個很有魄力的人，他覺得男人就是要實現自己的理想，不然算不上男人。他十八歲從我爺爺的公司辭職，帶著一小筆資金開始創業，用自己賺的錢娶了我媽。雖然過程挺勵志，但他后來就成了妻管嚴，我媽說什么就是什么。不過在我的理想上，他倒是挺支持的，覺得男人就該出去闖闖，雖然不知道他怎么說服我媽的?！?/br>
    如果是從前，俞景會很羨慕這樣的家庭?？墒乾F在，他并不會因為自己沒有而覺得不甘，反而很慶幸，陳淮能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于是他很誠懇的說:“你很幸運?！?/br>
    陳淮不置可否，問他:“你呢？”

    這像是一個相互試探的過程，也是一個相互妥協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他們很平等的做了交易，而刻意隱瞞的人總會自然而然的暴露出自己的砝碼。

    俞景的頭發被風吹亂:“我mama是鋼琴家，我爸爸和你一樣，是軍人。但他長年在外執行任務，很少回家。我們之間……好像都不怎么熟悉?！彼嘈?，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遺憾:“后來，我爸的單位帶來了他殉國的消息。沒過幾年，我mama因為生病，也去世了?！?/br>
    氣氛一時低沉下來。

    可陳淮是多敏感細心的人，只需要略微一思考，就能猜到俞景另一個不可告人的心思:“你懷疑你父親的死亡原因？”

    俞景吐出一口氣，點頭承認:“我知道找到的概率很小，甚至幾乎沒有，但能來這里散散心，也挺好的?！彼麤_著陳淮笑笑:“至少來這里之后，我還遇到了你…你們?！?/br>
    俞景閉眼，覺得風好像變小了。但其實不是，因為有人緩慢的把他站在了他的前面，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那股寒風，所以也擋去了大部分寒冷。

    他聽見陳淮在他耳邊說:“我幫你找?！?/br>
    第16章

    比陳淮先到的， 是俞志的一通電話。

    俞景目光劃過屏幕上的名字，僵硬了一瞬，他伸手，緩緩接通。電話那頭傳來放的很和藹的聲音:“小魚兒啊，到哪里啦，要不要叔叔開車來接你？”

    電話里的人語氣親切，卻讓俞景有些愧疚難安。他這次回來并不是看望這位有血緣關系的叔叔，而是帶著他難以說出口的目的。而這個目的并不純良，它代表著自己對俞志的懷疑。

    想到這里，俞景語氣莫名有些生硬:“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br>
    那頭也不在意，自顧自接話:“從你mama走了，你好久沒來過叔叔家了。上次給我打電話，也是問照片的事兒。你幾點下飛機？叔叔好準備你愛吃的飯菜?！?/br>
    俞景勉強冷靜下來:“還不確定，機組有免費餐食，不用等我?！?/br>
    俞志在電話那頭嘆氣:“我知道，你怨我當年不肯幫你父親說話，但是小景，當年我不能說，也不敢說。你的父親，也是我的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怎么會對他的死無動于衷。但事情已經過去了，活著的人也該放下?！?/br>
    俞景沉默。

    俞志語氣沉重，繼續說:“你一直因為這個不肯再來找我，我在雅麗被毒販子打斷了腿，這一生本也沒什么指望?？赡闶俏腋绺缌粝聛砦ㄒ坏难}，我是真的把你當我自己兒子看待的?，F在我老了，你要是還想聽，就回來吧，我給你講講，我和你爸爸的故事?！?/br>
    “好?！庇峋拜p聲答應。

    踏上故鄉土地的那一刻，俞景莫名的，覺得有些壓抑，但也可能是北京在下雨的緣故。

    俞景這次回來什么都沒帶，只背了一個包裝著自己的證件。俞志安排的車就停在機場外面，俞景上了車，司機師傅并不多話，一路安靜的把他拉到俞志的別墅門口。

    俞志站在門口，等車門打開，他拄著拐杖上前，伸手想要拍拍俞景的肩膀，但被后者不著痕跡的躲開。他有些尷尬的收回手，卻不惱怒，反而熱情的招呼他進門，讓保姆上菜:“小景這一路回來肯定餓壞了?！?/br>
    面對這個世界上唯一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老人，俞景做不到惡言相對，只能盡量疏離客氣:“不用，飛機上吃過了?！?/br>
    因為只有一條腿，俞志坐在沙發上的動作有些緩慢，他坐下去抬頭時發現俞景的眼神落在他殘缺的右腿上，于是苦笑著解釋:“年齡大了，假肢戴久了受不住，在家就不戴了，沒嚇著你吧？”

    俞景搖頭，只說:“我不關心這些，我來這里是要聽我想知道的事?！?/br>
    俞志就點頭，然后揮手讓保姆把飯菜擺在客廳的小茶幾上:“我還沒吃飯，小景陪我吃個飯?！?/br>
    俞景皺眉，但不得不坐下，卻沒有動面前的碗筷。

    俞志也不在意，自顧自給他夾了一筷子牛rou:“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比缓笏ь^，感嘆:“小豆丁一樣要我抱的人，都長這么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