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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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跟著照片背面的地址來晏城東郊外的一座廢舊廠房,門口幾個小混混聚在一起打牌,見有人靠進,喝了兩聲,問江慎干嘛的。 江慎說:“我找人?!?/br> 一個三角眼的瘦高青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雙臂環胸問他找誰。 江慎說:“你們老大?!?/br> 那人笑了一聲:“我們老大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江慎從腰上拔出一柄短刀,那人瞬間往后退了半步,江慎面無表情:“現在能見嗎?” 周曉強過得挺舒服,在工廠小二樓的大辦公室里安置了席夢思和真皮沙發,江慎上樓的時候還打發走兩個姑娘,見江慎來了,叼著煙懶洋洋起身,招呼江慎隨便坐。 屋里充斥污糟的煙酒色氣,江慎站在門口沒進:“就這么說?!?/br> 周曉強嘖了一聲:“別這么見外——是不是嫌我這地方寒酸?” 江慎皺眉:“我沒時間說閑話,你想做什么?” 周曉強笑了:“這是什么話?就想見你一面,這不是請了幾次都請不到,沒辦法嗎?最近過得好嗎?在哪兒發財?” “她人在哪兒?”江慎往外看,除了這座小二樓就是早被風吹日曬到漏風的廠房。 周曉強走過來給江慎遞煙:“放心,還活著?!?/br> 頓了頓,繼續道:“——但是我還以為這招沒用呢,畢竟她這個媽當的,不如沒有?!?/br> 江慎回頭,對上周曉強嘲笑的目光。 江翠蘭之所以生下江慎這個野種,是因為一起的小妹在黑診所墮胎丟了命,否則江慎根本不會有看到藍天的機會,受精卵的時候就沒了。 生下孩子的當天,江慎差點被丟在公共廁所。 掃廁所的大媽追出來,勸她別造孽。 江翠蘭又頂著寒風抱著尚在襁褓的江慎去福利院,剛轉過街角,保安就盯著這個女人。 那個眼神犀利極了,包含著不屑和同情,好像僅憑一眼就能知道這是一個多么放蕩又可憐的女人,現在抱著孩子出現在福利院附近是打了什么主意。 所以就算她丟下孩子就跑,他也不會跟掃廁所的大媽一樣追上來,只會罵幾句人,然后帶著這小狗崽似的野種進去,給這野種找個窩。 但是江翠蘭是一個極愛面子的人,受不了那種赤裸的不屑與同情的目光,就好像在說:行了,丟吧,你這樣走投無路的婊子多的是,這樣的野種里面也多的是。 她感覺渾身燒灼,所以她抱著自己的野種快步地路過福利院,以此證明她不是那種婊子。 然后往北灘去。 那個地方亂,多管閑事的人少,她把這個野種丟在北灘,說不定會有好心人替她把這個麻煩丟進霧中河,或者扔去喂狗。 那樣的話,造孽的就不是她了。 但是江翠蘭找了好幾個地方,街角石榴樹下、皮具店的臺階、碼頭的大石頭,那個小小的襁褓有好多次被放下,又抱起來,又換了一個地方放下…… 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各個兇神惡煞,好多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這個走投無路的年輕女人身上,她懷里那個東西在那些人眼里只是一團礙事的rou,隨便就能處理了。 江翠蘭抱著自己剛生下來的野種坐在碼頭嚎啕大哭,眼淚落在面頰上,寒風一吹,像刀割在臉上。 渾渾噩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走到這一步,甚至想抱著江慎一起跳霧中河。但是她不敢。 傍晚了,北灘馬上就要變成豺狼虎豹的巢xue,江翠蘭抱著江慎匆忙離開,然后走進一家雜貨店挑挑選選,最后拿了一包十塊錢的奶粉,趁著收銀員找零,往襁褓里又揣了一包,還拿了個標價三塊五的塑料奶瓶,收銀員在零錢盒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十塊零錢,找錢的時候又送了幾顆糖給這對可憐的母子。 江翠蘭抹了抹臉道謝,收銀員又把自己值夜班蓋的毯子遞出來說:“過段日子,天氣暖和點就好了?!?/br> 憑著不知道哪來的勁兒,江翠蘭把江慎養起來了,但是她依舊覺得這是一個拖累,要不是這個拖累,她本來可以趁著年輕漂亮傍個男人,可是有了這個拖油瓶,就沒什么男人肯要她了。 ——江慎長大的過程中聽了很多這樣的話,也聽了很多次自己出生那天的事,當然,是隱去大部分事實后的經過。他聽了很多次母親有多么可憐才討到一口熱水,在一戶老太太家的柴房里住下,在之后的半年多一邊養自己一邊伺候老太太賺錢。 他懷著十分之一百的愧疚長大,一點麻煩都不敢添,力所能及地減輕母親的負擔,可其實即便那一時的困難和走投無路過去,江翠蘭也還是經常想著處理掉這個麻煩,像后來找了商暮秋這個冤大頭接手甚至稱得上善心大發。 江慎八歲時,江翠蘭又帶著江慎去北灘,江慎記得那天mama一反常態地好說話,給他買糖葫蘆和棉花糖,然后他們在北灘的小巷子里走散了——江翠蘭一直堅持是走散,就像她不承認江慎出生那天出現在江邊是為了遺棄江慎一樣。 江慎四處環顧不敢亂走,生怕自己走遠了mama找不到自己,然后被一個很高的男人拽著往江邊走,那是很絕望的十多分鐘,他知道北灘有很多人販子,但是求助沒有用,反抗也沒有用,不會有人理會他是不是遇到了壞人。 后來江翠蘭找回來了,還指責江慎亂走,江慎明明記得自己跟緊了mama卻還是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