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萬萬不可! 第204節
蕭家子弟只有剛出生的時候,長輩才會給他刻一塊玉佩,沒有等到二十歲了才刻一個的,而且蕭融從沒說過自己的丟了,他只說過收起來了。 而在蕭融看著這塊玉佩發愣的時候,陳留城里,陳氏也拿著一塊玉佩,反復擦拭,反復摩挲。 她手里這塊上刻的是“容”。 哪有會忘記自己大孫子的老太太呢,只是有時候不得不“忘”,等到沒人了,她就偷偷把這塊玉佩拿出來,摸一摸,疼一疼。 本想等自己進棺材了,再把那玉佩拿出來送給蕭融,可她這輩子……子孫緣太薄了啊。罷了,罷了。 孩子好好地就行了?!?/br> 蕭融愣愣地看著手里的玉佩,許久之后,他彎下腰,把原先掛在衣服上的翡翠解了下來,然后又把這個玉佩掛了上去。 摸著這個略顯粗糙的玉佩,蕭融突然做了個決定。 他要好好地游山玩水,要看過身邊的每一處風景、吃過路上的每一樣美食,他必須要好好過,這樣才對得起這些關心自己的人。 接下來他也不吃rou餅了,而是直接上馬,朝著前方的城池飛奔而去。 在官道上,他便加快趕路,進了城,他便好好休息,定上好的客房,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出門尋覓美食,吃飯的時候他還會跟店家打聽,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打聽了兩回以后,他把問題換成了這里有什么風景秀麗的地方?!?/br> 也不是總這么順利,有偷兒想偷他的錢,被他發現以后還想動刀子,蕭融憑著極其靈活的身體一下子就躲了過去,總看屈云滅怎么毆打木樁,蕭融雖說學不會精髓,卻也學會了一個皮毛,把這年紀可能還沒十五歲的小孩按在地上,蕭融頓時獲得了全街的掌聲。 聽著周圍人對他的夸贊,蕭融笑得很不好意思,但他不好意思的同時,還一直站著沒走,直到聽過癮了才離開。 他長得美,人們總是會給他幾分優待,蕭融發現自己連這一點都忘了,畢竟在鎮北軍的時候,人人都對他很恭敬,而出了鎮北軍,外面的人只分兩種,自己人和敵人。 如今他不再是鎮北王的蕭司徒,也沒人再用仇恨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是個長得格外漂亮的普通男子而已,排隊時有人給他讓路,吃飯時伙計會多給他上一碟小菜,脂粉鋪門口拉客的姑娘見了他,都會偷偷笑一下,然后非要送他免費的香帕。 看,這就是蕭融的人生。 他在哪都能活得很順利,雖然他缺點一籮筐,但他著實是老天的寵兒,他自大、自戀、自我,這再正常不過了,因為他一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人們天生就會對他很好,某些在旁人眼里值得珍視的東西,在他眼里卻不值一提。 蕭融已經改變了很多,但人的本性哪有那么容易改呢,屈云滅到現在還是個倔驢,蕭融其實也是,他認準的事,他就一定要去做,不讓他做,那他就會一輩子都想著這個事,并一直試圖去做。 這跟對錯沒有關系,跟有沒有意義也沒有關系,人生不是答題本,沒有絕對的答案、也沒有給你打分的老師,旁人的言語終究都是旁人的,而自己的感受才是自己的。 蕭融需要用一場旅行來讓自己安心,僅此而已,不管是他說的他想要公平也好、想要找回自己的人生也好,還是更深層的他想試試自己和屈云滅是不是真的離不開彼此、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厚到哪怕一方為帝王也不會產生什么變化了,千言萬語,都化成兩個字——安心。 他只想要安心?!?/br> 在這個城池他停留了三日,接下來他便前往下一個城池,他朝東走,盡頭便是東海,蕭融對大海沒有什么執念,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走到海邊去。 第二個城池沒有第一個好看,城里比較窮,蕭融想找個酒樓吃飯都找不到,這里做菜最好的是一家行院,一樓可以看姑娘們唱曲跳舞,二樓則是私人接客的地方。 蕭融在城里轉悠一天,最后發現這里真的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秉著來都來了的原則,最后他還是進了這家行院,也算是給自己長長見識了。 蕭融這長相,一走進去就引起了姑娘們的轟動,倒給他錢,姑娘們都愿意,但蕭融警惕地看著老鴇,表示自己不上二樓,他就在一樓吃些菜,看看舞。 姑娘們感覺有點遺憾,卻還是依他說的做了,今日跳舞的姑娘們格外多,而且個個都很賣力。 蕭融吃一口,看兩眼,不得不說,這家行院能開成當地地標,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即使在蕭融這個專業人士眼中,姑娘們也跳得非常好。 他看著看著,身體就有些癢,他也想跳。 燈紅酒綠之間,蕭融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透過這群翩翩起舞的姑娘,他好像能看到自己站在那是什么模樣。 但是,只有他自己么。 自然是只有他自己的,他這人高傲,還挑剔,不愿意讓別人把自己當成普通的男伶,但事實就是這樣,只要他跳舞了,所有人都會看低他。 所以他不能有舞伴,不能有觀眾,他只能跳給自己一個人看,最起碼在這里是這樣?!?/br> 一曲舞畢,蕭融把錢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離開。他回客棧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就離開了這個沒什么樂趣的城池。 繼續向東走,這回走到一半,突然刮起大風,正好前方不遠有個客棧,他就在這住下了。 狂風大作,天氣不好,蕭融被困在這,沒什么事可做,他便開始看書。 十五歲時他養成了看書的好習慣,幸虧有這個習慣,他才在古代適應了下來。 外面風嗚嗚的,吹得窗子不?;蝿?,發出砰砰的敲擊聲,窗邊有點冷,蕭融便去床上坐著,不一會兒伙計進來了,給他送了熱水和晚飯,還讓他不要擔心,說他們這里每年都刮大風,但是房子結實著呢,不會有問題的。 蕭融笑了笑,給了伙計賞錢,然后走過去洗手,坐下吃飯。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有什么問題呢?蕭融以前可以一個人旅游,一個人去吃火鍋,他前幾天也是這么過來的,為什么今天就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蕭融四下看看,想不明白,草草又吃幾口,然后他就洗洗睡了。 白日外面刮風,到了晚上反而不刮了,但這客棧隔音不太好,隔壁間的呼嚕聲一直都在往蕭融這邊飄。 伙計對這聲音倒是習以為常,他坐在一樓撐著腦袋打瞌睡,聽到有腳步聲下來的時候,他迷迷瞪瞪地抬起頭,發現是那位公子,伙計立刻站起,一點沒有被打擾清夢的不爽,只一臉關切的看著蕭融:“公子,這么晚了您要去哪?” 蕭融背著自己的巨大包袱,為了保持平衡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說話他就盡量簡短:“太吵了?!?/br> 伙計一愣,連忙說道:“那我給您換一間不吵的?!?/br> 蕭融搖頭:“罷了,我要走了?!?/br> 推開房門,滿院清光,風吹散了天上的云,今日的月色也是格外晴朗。 蕭融仰頭看了看月亮,然后去找自己的馬,把包袱放到馬上,他牽著馬出去。 這客棧挺有意境的,客棧主人是一個老人家,他們家幾代都在這開客棧,所以院里院外打理得都很好,院內有葡萄藤,院外則有自己種的無花果樹。 蕭融牽著馬走出院門,無花果樹下有個人猛地驚醒,他第一反應是立刻爬樹,但這是無花果樹啊,還是比較矮的那種無花果樹,才一丈高。 估計他剛爬上去,這樹就折了。 蕭融驚愕地看著屈云滅,屈云滅也尷尬地回望他。 萬籟寂靜,只有蕭融身后的馬讀不懂這氛圍,于是煩躁地打著響鼻,其余人則默默趴在屋頂上,躲在石頭后,還有仗著自己比較黑,便干脆閉眼閉嘴,直接融入黑暗?!?/br> 他們分開了有幾天來著,六天、七天? 蕭融:“……我以為你在陳留?!?/br> 屈云滅僵著不說話。 蕭融松開韁繩,走近兩步:“你一路都在跟著我嗎?丞相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 屈云滅:“……” 他沒什么底氣地回答:“反正沒人來找過我?!?/br> 蕭融:“…………” 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默了默,他又問:“那你在這里待著做什么,為何不進去?” 屈云滅:“……” 他越來越沒底氣了:“怕你發現?!?/br> 蕭融瞪大雙眼:“那你就在外面守著,這幾日你不會都是這么過來的吧,堂堂新皇,露宿街頭?!” 蕭融的聲音實在太震驚了,搞得屈云滅有些羞惱,他為自己辯解:“在城中我就能找地方住了!” “……” 這話一出,雙方都感到更尷尬了,屈云滅沒料到蕭融會突然出來,這些日子他一向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屈云滅腦筋轉動,想要讓自己脫離這么丟人的場面,還別說,真讓他想到一個。 “你怎么三更半夜就要趕路,是不是這家客棧有問題?” 蕭融把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他沒有立刻回答,這讓屈云滅更加篤定心里的猜測。 若是黑店,他今晚就把它拆了。 蕭融慢吞吞道:“沒有,里面太吵了,住不下去?!?/br> 屈云滅:“……”哦,猜錯了。 他說:“往東三十里就只有這么一家客棧,趁夜趕路會有危險?!?/br> 蕭融瞥他:“什么東西能比你更危險?” 屈云滅:“…………” 又把重心換了一遍,蕭融道:“再說了,我又不是往東去?!?/br> 屈云滅一愣,還不等他琢磨蕭融這句話什么意思,蕭融已經低下頭,踢了一腳地上的枯草,然后才嘟囔道:“外面住得不舒坦,我要回家了?!?/br> “回……家?” 屈云滅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即使蕭融說得這么明確,他還是非要再確認一遍才行。 深吸一口氣,蕭融抬起頭,一邊把氣呼出去,他一邊朝屈云滅笑了笑:“嗯,回家過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悄悄回去,然后驚艷所有人?!?/br> 蕭融笑著露出一口牙,他背著手,輕輕歪頭,不知道想著什么壞事,他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屈云滅:“但是,才六天?!?/br> 離三四個月還有很遠很遠。 蕭融本來踮著兩只腳,聞言,他的腳后跟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沉默片刻,他對屈云滅解釋道:“六天夠了,這六天,我把我一輩子都看到頭了?!?/br> 一個人的生活也很美好,但他不再喜歡了。 系統把他強拉到這里,經過一番糾葛,他走出了系統給他選的命運,現在,是他自己做選擇的時候了。 屈云滅還在消化當中,放蕭融走的時候,他是真做好了蕭融一輩子都不會回來的準備,結果六天蕭融就回來了,他有點難以適應。 他的眼神中有東西在翻涌,他望著蕭融的目光那么深重,換個人來早就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了,但是蕭融接住了他的眼神,他不僅接住了,還朝前又走了一步。 抿著唇,他望向屈云滅,在屈云滅的注視下,他張開自己的雙臂。 做出一個要抱抱的動作,然后不知怎么,蕭融先把自己逗笑了。 他也不管這周圍都藏著人了,徹底打開自己,他朝屈云滅朗聲道:“娶我吧,屈云滅。我太喜歡你了,也離不開你了,所以我愿意——” 他故意拉長最后一個字,然后又輕笑一聲:“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娶’我?!?/br> 屈云滅看著張開雙臂的蕭融,看著他這樣豪氣萬丈地說出這兩句話,他笑了兩次,屈云滅知道這是什么笑,是蕭融感到興奮時才會克制不住地發出的笑。 屈云滅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水從他的眼睛里掉了出來,蕭融還保持著這個姿勢,神情卻變得訝然起來,他想要收回手臂,但下一秒,屈云滅已經把他撈進了自己懷里,他悶不吭聲,淚如雨下。 蕭融一開始還覺得挺好笑的,他拍拍屈云滅的肩膀,即使自己脖子都快被撅過去了,他也沒讓屈云滅換個姿勢,只是安慰他:“好啦,好啦,怎么這就哭了呢,我以后會好好對你的,不罵你了,也不給你壞臉色看,放心吧,我會努力做一個好皇后的,絕不欺負你?!?/br> 但說著說著,他就發現自己也笑不出來了:“對不起啊,我任性,想法還很多,總是折磨你,我是不是沒對你說過謝謝?謝謝你愿意包容我,謝謝你愿意等我,謝謝你沒有放棄我,屈云滅,我以后不走了,你以后去哪也都把我帶上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已經沒法一個人待著了?!?/br> 對于這些話,屈云滅的回應是把蕭融抱得更緊,入睡前蒼涼的月光,此時變成了純潔又溫馨的月光,或許這變化不是一時的,而是一世的,因為屈云滅的世界再也不會褪色了?!?/br> 房頂上,屈云滅的親兵沉默地看著這一幕,作為一個直男,他還是不懂為什么男人可以喜歡男人。 而這時候,他身邊有抽噎聲傳來。 他轉過頭,看見自己同僚被感動得稀里嘩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