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讓革感覺到厭惡的地方，還是逍遙宮內不論是弟子還是長老，他都無法從這些人的身上感覺到一絲絲的人性。

    “人性嗎？”

    穿著僧袍的俊秀和尚是革在逍遙宮內的老師。

    他感受著革的感覺，笑著說道：“你所謂的人性，不過是長久以來在你的星球中所養成一種觀念?！?/br>
    “結合你的經歷，我原本以為你應該很明白才對?！?/br>
    “當你從原始部落來到城市中的時候，你的觀念發生了第一次變化，將自己的認知從一個原始人的角度，轉變成了城市人的角度?！?/br>
    “但接下來隨著我們抵達那顆星球，社會開始超高速發展，當整個社會的觀念再次變化的時候，你卻拒絕了跟隨變化?！?/br>
    “直到進入極樂幡之后，環境變化更加劇烈，想要適應就需要將自己的觀念變化更徹底……”

    聽著對方的說話，革心中若有所思。

    他這一路走來，確實是在不同的環境下，不斷改變著自己的觀念和想法。其中有些是他接受的喜歡的，而更多則是他難以接受，萬分厭惡的。

    “但你的喜歡、厭惡，真的是出自伱的真心嗎？”俊秀僧人呵呵一笑道：“還是說這一切情緒上的感覺，僅僅是出自于……新的觀念和你舊有觀念矛盾？”

    “接著出于懶惰，出于對改變的拒絕，你不想要更新自己心中的想法和觀念……”

    “不論是原始部落，現代化城市，還是后來的高福利社會，極樂幡世界，又或者如今的逍遙宮……其中觀念的養成，并非是個人的選擇，而是社會環境的變化下，智慧生命為了主動適應新環境而做出的改變?！?/br>
    “原始社會要養活更多人，要合理分配資源，需要你繼承父親的妻女。后來的城市因為有限的生產力和國家制度而需要一夫一妻。高福利后的社會則因為科技發展，個體的原子化，導致家庭解體。而在極樂幡中你為了活命要瘋狂滿足欲望……這些觀念變化都源自于環境變化?！?/br>
    “在如今的逍遙宮里也是一樣，沒有什么善與惡，只是能適應這個環境并存活下來的人，都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模樣?！?/br>
    “你心里很清楚，只是難以接受，不是嗎？”

    革微微低頭，心中卻漸漸承認對方說的沒有錯。

    而不知何時，他的腦海里逐漸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是曾經的部落老人，在絕大部分部落人都融入現代社會后，對方卻拒絕搬出大山，只想過著和過去同樣的生活。

    對方最后死在一場疾病中。

    原本的革認為對方食古不化，不知變通。

    但如今看來，此刻的他又是否隨著年紀的增長，來到了一個相同的狀態。就在這時，對方微笑著繼續說道：“我明白你的感覺，想要克服心中的情緒，要將過去的觀念、想法統統拋開，去主動適應新的環境，完善新的觀念，這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br>
    “所以逍遙宮內有個辦法可以幫你?！?/br>
    “這是名為人間逍遙篇的修行法門，能夠將你的記憶收集并外置存儲?！?/br>
    “當記憶成為了你的包袱以后，不妨放空自己，以一種年輕人的心態來擁抱新世界?！?/br>
    看著那名為人間逍遙篇的法門，革驚訝道：“將自己的記憶當作資料庫來使用？這樣真的行嗎？”

    對方理所當然：“人老了以后，就容易拒絕變化。年紀越大，記憶越是悠久，這種趨勢就越明顯，繼而成為一種社會變革的阻力?！?/br>
    “逍遙宮在過往的歷史之中，不止一次遇到過當權者因為太過悠長的壽命和記憶，最終成為整個社會前進的絆腳石的事件?！?/br>
    “但我們不可能主動抹殺那些年紀大了的前輩?！?/br>
    “而這門人間逍遙篇，便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而被創造出來?！?/br>
    “三十年或者五十年，定期將自己的記憶資料化，圖書館化，以一種年輕人的姿態來擁抱世界，這是逍遙宮內每一名弟子的必修課?！?/br>
    革看著對方傳下的這門功法，在猶豫了幾天之后，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嘗試一番。

    而當那滿腦的過往記憶從他腦海中徹底消失之后，一些凌亂的畫面卻突然不斷浮現出來。

    不斷重復的時間……名為技藝、傳承的力量……來自昆侖的仙人……

    革的腦海中像是突然有一道驚雷劃破長空。

    “我……我是林星?！?/br>
    這個想法就好像是大壩上的一個開口，伴隨著這個想法的誕生，無數關于林星的記憶蜂擁而來，好似大海般將他的意識徹底填滿。

    “這是……”

    回想著此前的狀況，林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他想了起來，此前的他正在和飄渺仙尊于現世爭斗，在戰斗到了最終關頭，他即將徹底壓下對方的時候。

    飄渺仙尊卻是魚死網破，通過道統將一切都送給了他。

    林星試著主動去改變眼前的一切，改變逍遙宮內的景象，很快就發現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一個觀眾一樣默默看著一切的發生。

    “現在的我，其實是處在飄渺仙尊的回憶之中?！?/br>
    “我在不斷接受他的記憶，在快速地經歷他的一生嗎？”

    但林星明白若是就這么默默接受那不知道多長的記憶，恐怕當他再次恢復意識，那未來的他便也不是真正的他了。

    “不能這樣下去，得想點辦法?！?/br>
    可純粹接受記憶的他，此刻在這不斷灌輸下來的記憶中卻什么都干不了，眼前的場面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第611章 百萬倍的林星

    就在林星思索著眼前的局面應該如何應對的時候，畫面已經再次開始了變化。

    將絕大部分過去記憶化為圖書館般的資料化存在后，僅僅保留著常識類、知識類記憶的革，正在以一種新生兒似的態度，來好奇地探索逍遙宮，探索眼前的世界。

    而林星也明白，隨著他這么繼續接收對方的記憶，繼續跟著對方的記憶來渡過革的一生，他的自我認知必然會遭到嚴重篡改。

    “必須把這種記憶灌輸停下來?！?/br>
    這是林星首先想到的辦法。

    他試著讓自己的識海拒絕一切信息的接收，拒絕眼前這些回憶的再現。

    但就好像是閉上眼睛、捂上耳朵，仍舊有無窮無盡的信息涌入他的腦海之中。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意識不去記憶面前的一切，不去關心革接下來的一生。

    然而這一切根本沒有作用。

    記憶就像是從他的大腦中不斷浮現而出，讓林星意識到他在這方面是無法阻止飄渺仙尊的。

    “有無相關道統的差距太大了，正面硬攔希望渺茫?！?/br>
    想到道統，林星便開始試著發動時光倒流的能力，卻發現還是不行，甚至情況更糟。

    “哪怕時光倒流，這些記憶也不會從我的腦袋里出去，反而反復經歷之后，對我的影響更嚴重了……”

    想到這里的時候，林星心中突然微微一動：“反復經歷？”

    “我和飄渺仙尊的差距，主要在于記憶的長短之上?！?/br>
    “我的記憶雖然比起凡人已經稱得上是漫長，但放在他的記憶之中就顯得太少，太容易被覆蓋了?！?/br>
    “但若是記憶被反復經歷，是否能彌補長度上的不足呢？”

    思維電轉之間，林星便已經開始試著回憶自己的記憶，回憶自己的一生。

    一時之間，他的腦海中就像是同時展開了兩段人生，一段屬于他自己，一段屬于革。

    兩段回憶同時進行，毫不相干，就好像是兩種截然相反的認知同時插入到他的識海之中。

    但這仍舊不夠……

    “我自己的主動回憶，終究只是主動回憶，雖然能抵消一部分飄渺仙尊的記憶沖擊，但還是遠遠不足以避免自我認知的消解?！?/br>
    林星的腦海中涌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必須將重復回憶變成真正的記憶?！?/br>
    “而要這么做，我就得先自己騙過自己，把自我人生的不斷重復回憶，當作一個真正的記憶?！?/br>
    想到這里的時候，林星心中便涌現出一個概念。

    “自我記憶編制……元神道統的創造者周百川當年所創造的技術?！?/br>
    這位元神道統的創造者為了更好的控制天下，掌控億萬眾生，便開發了一種自我記憶編織的技術。

    但自我記憶編織，這不論在哪個領域都是一項十分危險的行為。

    因為要讓自我編織的記憶成立，首要條件便是抹去編織過程的相關記憶。

    這便會導致一個結果，那便是隨著自我編織記憶的數量不斷增長，當事人便有越來越大的概率無法分清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真假。

    在當初周百川的人生末期，他便是因為這項技術而漸漸陷入瘋狂，種種相互矛盾、錯亂的記憶，讓林星和白依依都難以分辨其中的真真假假。

    林星一直以來對這項技術十分警惕，也沒有遇到什么需要修改自己記憶的場合，直到此時此刻……

    “通過自我記憶編織，將不斷重復的回憶連接到一起?！?/br>
    “那我在我的全新認知中，我便是一個重復過著以前生活，重復了幾千幾萬……不，要克服飄渺仙尊的影響，也許需要幾十萬、幾百萬遍的重復?！?/br>
    “重復過了這么多遍自己的人生，對我的認知會有怎樣的影響呢？”

    “最林星的林星？”

    但看著革的人生不斷繼續下去，林星知道此刻已經沒有時間給自己猶豫了。

    于是他開始嘗試自我記憶編織。不過對于虛假的內容，他進行的非?？酥?，只是用來連接那不斷重復人生。

    “從我記事時開始，一直到這場大戰?！?/br>
    “每一次在被飄渺仙尊的記憶灌輸前，我都會回到了人生最開始的時候，重新經歷這一切……”

    “具體數量就先暫定十萬次吧，十萬次之后……算了，安全起見還是一百萬次吧，一百萬次的話，應該可以不怎么受到飄渺仙尊記憶的影響了吧？”

    “一百萬次以后，我才真正蘇醒，一口氣想起了那不斷重復了一百萬次的過去……”

    在確認了所有自我記憶編織的最后，林星心中暗道：“不知道在將這一切重復了一百萬次后的我，在融合了飄渺仙尊的記憶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帶著一絲好奇和緊張，林星真正發動了自我記憶編制的最后一步，將所有和這一行為相關的記憶統統抹去……

    ……

    快餐店內。

    在至尊仙祖和白依依的共同注視下。

    林星的目光漸漸恢復了靈動，就像是一個從大夢中蘇醒過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