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
“那倘若患者不愿離開,奮起發生暴亂沖突該如何?” 兵部侍郎被秦婉瓊的問題問倒了,到底沒有更加專業的知識,一時之間竟沒能答復上來。 是啊,若是暴亂該如何,天花已染開,是人就想活命,若是暴力驅散很難不換來百姓的反抗,他便垂眸不作答,余光卻時不時注意秦婉瓊,想要看看這位公主有何高見。 “本宮確實沒有主意,邊境狀況亦是不了解,不若...侍郎可予本宮通行,本宮去邊境瞧上一瞧或許就有主意了?!?/br> 兵部侍郎眉心一跳:“殿下公主之軀,豈能去那等地方...” 他極力勸解秦婉瓊也沒能打消她的想法,直到離開時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是向公主討要一個解決方案,卻被公主繞了進去,才出公主府,兵部侍郎又被請去皇宮。 皇帝懷里還擁著寵妃,賢妃將葡萄剝皮后帶著汁水的手指將果rou送進年輕帝王口中,兵部侍郎大氣也不敢出,謹小慎微地弓著腰低頭,視線不敢移動。 “她真是這么說的?” “是..是?!?/br> 秦昭略微思索,很快就明白了秦婉瓊的目的,她想接觸軍中將領,此行雖險,但若能前往邊境體恤士兵將領,即便無法解決天花,也能在他們心里留下一個好印象。 只是..疫病危險,想到他這個女兒的身體情況,帝王眸色幽深。 “允?!?/br> 只看她有那個心,也要有命。 楊棲和楊晏文收到消息趕來時秦婉瓊正在和春眠收拾行裝,衣裳一切從簡,著男子裝扮衣裙統一不要,最重要的是藥不可不帶。 公主府內,園子里的花漸漸長出花苞,雖未全部綻開卻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秦婉瓊換了新茶,淡淡的花香在口中溢開,耳邊是楊棲在喋喋不休。 “公主,你身子本就不好,倘若再出事,你要我如何?” “陛下允我在太醫院內擇數位太醫前去治疫,更何況我與你們同去,你們會保護我的?!?/br> 秦婉瓊語氣自信,顯然非去不可。 楊晏文看楊棲勸了半天還是無用,便道:“那便推遲兩日,臣下在各國云游時曾識得一位游醫,臣下給他去信一封請他一同前去?!?/br> 于是這件事被定了下來,秦婉瓊便又把自己關在公主府,她搜羅出不少關于疫病的書籍,兩日間便將這些全部記在腦中,她記憶力很好,基本上過目不忘。 病史有云,大周有疫,其名霍亂,可傳染,病發時患者腹瀉不止,繼而嘔吐脫力,泄物呈稀狀,直至脫水成厥癥,故而亡。 上面詳細記錄周國最大的疫病記錄,霍亂便是在兩日內快速傳開,疑似水源傳播,患者接觸水源后便出現腹瀉癥狀。 秦婉瓊若有所思,疫病的傳播總是需要媒介,水源,吃食,蚊蟲,觸碰,天花則使人呈腐爛狀,與患者密切接觸便有可能染上,那么隔離開患者勢在必行。 兩日期轉瞬皆至,三人同坐一架馬車,此次他們攜帶了不少藥材和大夫,更有民間醫者主動隨同治疫,才出京都,秦婉瓊便感到不適。 空氣中彌漫著腐味,她探手想揭開窗卻被大手攔住。 “公主,若不適可嘗嘗這茶,或許能讓您舒服些?!?/br> 楊棲也在一旁勸:“公主,城外植被經砍伐丟棄,味道不太好聞,還是不要開窗?!?/br> 秦婉瓊知道倆人是為她好,便不堅持,她不知道的是,這條道上匪患眾多,哪怕是官道,匪徒也格外猖狂,山林間十里便能瞧見一尸,尸體經過野狼的啃咬腐爛生蟲,也有尸首被埋在地里卻又被野狼野狗扒出來,這才使得此地腐味重。 秦國并不太平,收復的三十六州表面服從皇權,實際卻不以為然各自為王,只在秦昭發怒前做足面子,各國對秦虎視眈眈,軍中可用人數不多,加上這類匪患比比皆是,哪有可用之人來清理這些暴尸。 倆人不想讓秦婉瓊看到這些腌臜。 “說起來,楊先生的那位好友怎沒來?”,秦婉瓊忽然想起。 “他獨自乘馬與我們在惠城峽關會合?!?/br> 邊境防線后有一關名為惠城,邊境駐軍便是駐扎在此守衛。 京都距離惠城十分遙遠,快馬加鞭也要十日何況他們這么多馬車與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越是靠近邊境,周遭的百姓穿著越少,看起來越是窮苦。 他們一路行的官道,路上看見的人極少,少有的一些百姓看到這么多車馬護衛也是靠邊避讓不敢打擾。 又一日,車馬顛簸,車隊在林中原地休整,秦婉瓊則扶著大樹,胃里翻江倒海,楊晏文站在她身側伸手撩起她的長發防止嘔吐沾染到發絲。 看著她蒼白的面容毫無血絲,楊晏文眉心緊皺心疼不已。 “來,水?!?/br> 秦婉瓊接過水壺漱口,那股眩暈感在嘔吐后稍微散去些許。 楊棲騎著馬帶了一小隊人去探路,此地距離湖州不過三十里,湖州的州牧曾是端王的僚屬,后從的秦昭,此人狼子野心,他們車隊中還有公主在,因此不得不有人先行去告知車隊路過。 從湖州到惠城的官道算是抄近道,能省下一兩日路程。 忽然,遠處的灌木抖動了幾下。 “誰?!”,車隊的護衛提起刀緩慢靠近。 “別殺我別殺我??!” 灌木里滾出一個穿著破爛的小人,小人身上有不少傷口,身上臟兮兮的,頭發和污泥盤在一起毛躁極了。 楊晏文謹慎地將秦婉瓊護在身后,帶著她靠近。 看見來人,護衛讓開給出一條道,但始終保持著機警,只要小人有異常便可立刻出手將人格殺。 “你是哪里人?” 小人立刻跪著頭磕在地面:“貴人,小人是湖州的乞兒,無意冒犯貴人尊駕,小人就是在林子里捕鳥填填肚子...” 說這話的同時,有護衛從灌木里搜羅出一件破爛布衣和幾根短棍,還禮還抱著個小嬰。 楊晏文感覺到手里牽著的手顫了顫。 小人看見嬰兒又狠狠磕了幾個頭:“貴人,她還小,還是孩子,若叨擾貴人,小的這就帶著她走,請貴人饒命,貴人饒命?!?/br> 小小的頭隨著一聲聲饒命在泥地上磕出血跡。 秦婉瓊將手抽出。 小人紅著眼,視線里出現一雙粉色的鞋,鞋子上不沾染一丁泥土。 那人蹲下止住他磕頭的動作,小人害怕極了,身子不斷發抖。 湖州城內的貴人十分殘暴,看見他們這些孩子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他們暴打一頓,他的小伙伴好些個被貴人托在馬后活活拖死,或者被打死。 隨著那人蹲下,鼻尖聞到了香香的味道。 他是不是要死了? 輕柔的指尖捏著帕子小心翼翼擦拭他磕破的額頭。 女子的聲音很輕:“餓了嗎?起來吃點東西吧,給小孩也吃點?” 他抬頭,看見了他一生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