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雖然還沒開口,但她好像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了。 頭頂的燈光很刺眼。 ——收到科學部門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她在房間里收拾行李時,吉利安默默走進來,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槍作為送別禮。 ——她當時沒有問吉利安,她為什么會有一把槍。 巴諾拉村沒了,罪魁禍首是杰內西斯。 村里無一人存活,吉利安也不例外。 唯一的不同:吉利安的死因是自殺。 第18章 18 蟬鳴。 仿佛會永遠持續下去的蟬鳴。 盛夏的陽光照耀著田野,沉甸甸的果子壓彎了枝頭。得到充足養分的植物恣意生長,茂盛的綠意滿溢而出。像沒過杯沿的水一樣,花花草草從磚墻的縫隙里擠出來,從路旁的田埂里冒出來。明亮的色彩鋪天蓋地,世界沒有任何陰霾。 夏天是一種溫暖干燥的甜味,是曬得發燙的野草,靡麗纏繞的花朵,和落在窗沿上的甲殼蟲。 村里的果園綠樹成蔭。如果在外面跑累了,玩累了,就躺到樹底睡上一覺,伴著此起彼伏的蟲鳴,枕著窸窣輕吟的微風,在夏日的午后進入夢鄉。 以前快樂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就像枝頭的蘋果一樣,隨手一摘就能品嘗到爽口的甘甜。 童年的魔法是何時消失的呢? 同樣的一棵樹爬了千百次,同樣的一條河流游了千百次,同樣的一片??戳饲О俅?。 不斷重復,不斷重復的游戲,到底是從哪一次起,失去了以往的吸引力變得幼稚起來?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當她還沉浸其中時,她的玩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 她還是喜歡爬樹,還是喜歡下河游泳,還是喜歡踩著浪花在海邊跑來跑去,然后回頭尋找杰內西斯和安吉爾的身影。 只有笨蛋才會喜歡一成不變的幼稚游戲。 只有笨蛋,才會滿足于平庸無趣的日常,不向往波瀾壯闊的人生,不渴望名聲和榮光,也不盼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屬于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大家好像都在長大,只有她一個人還留在原地,守著她的蘋果樹、和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沒有任何價值的寶物。 一顆兩顆三顆石頭。 一只兩只三只螢火蟲。 杰內西斯和安吉爾不在的第一千九百三十六天。 她收到了神羅科學部門的錄取書。巴諾拉村和米德加所在的東大陸隔著一片大海。碼頭的風漲起船帆,碧藍的海面波光跳躍。到了給她送行的那一天,巴諾拉村來了很多人。 杰內西斯的養父母欲言又止,這么多年,他們看著她長大,好像已經將她當成了半個女兒。如果杰內西斯再不回家,巴諾拉村最大的果園說不定都要易主了。 當然,她知道那只是玩笑話。 汽笛長鳴,船只緩緩離岸。那一天太陽很耀眼,海風在耳邊呼嘯。她站在船尾,看著岸邊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們說,杰內西斯就拜托她了。 不管未來發生什么,巴諾拉村的罪孽都和她無關。 站在送行隊伍最前方的兩個身影,漸漸被距離和時間吞沒。 作為人體實驗的產物,杰內西斯在這世上并沒有雙親——懷著期待和愛意將他生下來的雙親。 但在她看來,那對夫婦分明就是他的父母。 他唯一的父母。 ——「不管發生了什么,都請別放棄他?!古R行前,杰內西斯的母親緊緊抱住她。 那份毫無保留的偏心,和對杰內西斯的了解就是最好的證明。 假戲真做、假戲真做。最重要的到底是曾經的虛偽,還是后來的真情? 她抵達米德加后,杰內西斯的父母寄來一封又一封的信,已經在她的抽屜里壘成了一小沓。她本來都想好了,等杰內西斯和他的父母和好,她就將這些本就屬于他的信件還給他。 她抽屜里那些信,如今是燒掉好呢,還是扔掉好呢? 杰內西斯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但她知道他們會希望她這么做。 就讓杰內西斯以為他殺掉的只是背叛自己多年的人,是他理所當然應該憎恨的對象。 神羅的同伙??珊薜谋O視者。騙子。 他并無父母。 那樣就行了。 那樣就可以了。 出院后,她住回了實驗室。深夜時分,科學部門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是扎克斯和你告的狀?”她抱著手臂背靠實驗臺,熟練地露出笑容。 杰內西斯和安吉爾叛逃后,薩菲羅斯拒出任務。扎克斯忙得團團轉,沒有時間監督她是不是整天泡在實驗室里。 “……巴諾拉村的事我聽說了?!?/br> 實驗室的地板被魔晄照亮,瑩綠的光芒勾勒出高大的銀發身影。薩菲羅斯微垂眼簾,冷峻而完美的面容沒有透露出過多的情緒波動。 語言的藝術和戰爭的技巧截然不同,他并不擅長安慰人。 看似漫長而短暫的停頓過后,他說:“抱歉,我沒有故鄉,所以并不能體會?!?/br> 培養艙里浮起氣泡,實驗儀器低鳴運轉。整個科學部門只有寶條知道她在做什么。這個實驗室的使用權也是她闖進寶條的辦公室,向他提交了一份研究報告后才勉強爭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