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前她總是跟著杰內西斯和安吉爾,不管兩人去哪里,她都要追在兩人身后。 村里的其他孩子就像某種約定俗成一樣,到了某個特定的年紀后便變得討人厭起來。他們笑話杰內西斯和安吉爾和女孩子一起玩,有一次這么說的時候被杰內西斯聽見了,杰內西斯當時停下腳步,矜持地一抬下頜,用領兵打仗的語氣對她說:揍他。 ……揍誰? 那個喊得最歡的。 槍打出頭鳥,擒賊先擒王。 杰內西斯不僅教她怎么打架,還實時在旁邊進行場外指導。最后她將那個領頭的孩子揍得鬼哭狼嚎,杰內西斯十分滿意,對方則是抽抽噎噎地跑回家,找父母告狀去了。 村里的大人們都熟悉她家里的情況,被她揍的那個孩子告狀不成,反而被自己的母親明白事情原委后揪著耳朵說了一通。 “……她家里沒大人的,你不知道嗎?” “……有點同理心吧?!?/br> “……可憐見的……” 當時好像是傍晚,天邊鋪滿了夕陽。其他的孩子看完戲,都各回各家吃飯去了。殘陽在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長,被太陽曬了一天的蟲鳴在草叢中蔫蔫起伏。 她站在原地的時候,杰內西斯說:“走了?!?/br> 她抬起頭。 “……那么看著我做什么?”他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去我家吃飯?!?/br> “啊,”她張了張口說,“但是我腳崴了?!?/br> 所以才只能站在原地。 “……” 杰內西斯:“你是笨蛋嗎?” 他露出嫌麻煩的表情,然后不情不愿地背對著她半蹲下來,催促:“上來?!?/br> 話音未落,背上便已倏然一沉。 “……”杰內西斯被她撲得往前踉蹌了一下,但很快就將她托住了。 他無語片刻。 “你抱得太緊了,松手?!?/br> 她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然后繼續摟著他的脖子。 她好像聽見杰內西斯嘆了口氣,但嘆氣這件事不符合杰內西斯的風格,所以應該只是她幻聽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夏末的蟲鳴散落在道路兩旁,像夜晚尚未降臨的星光一樣柔和閃爍。 回家的路上,杰內西斯告訴她,下次她應該掃對方下盤。 對方雖然比她高,比她壯,但下半身重心不穩,輕輕松松一踢就倒。 杰內西斯問她有在聽嗎,她說嗯。 杰內西斯說如果以后還有人不會說人話,她就將今天的流程重復一遍。 懂了嗎? 她點頭。 杰內西斯終于滿意了。他輕哼一聲,說她今天表現還算不錯。 然后他問她,你笑什么? 她說,因為還算不錯。 那個傍晚的夕陽。 杰內西斯背著她穿過金色的田野,彎彎的麥穗在晚風中窸窣作響。 從那個時候起,她不再討厭夕陽。 …… 她不應該在工作的時候開小差。 科學部門的研究助理,其實是一份高危職業。她以前不懂科學部門的樓層為什么要設置醫療翼,現在她懂了,因為她目前就躺在一個擔架上。周邊人影晃動,全是進行災后處理的專業人員。 在她身邊還躺了幾個這次事故中的倒霉蛋。寶條喜歡挑戰基因編輯技術的前沿,這件事在科學部門不是什么秘密。這個迷宮般錯綜復雜的樓層,有不少房間里堆滿了奇形怪狀的培養艙,實驗樣本暴走也不是什么罕見事。 她運氣不好,暴走的實驗樣本就在她實驗室的隔壁??茖W部門的員工上崗時,都經歷過緊急疏散的培訓。她跟著其他人一起撤離,但本來應該關上的防護門,被另一個實驗樣本的尸體卡住了。 就算是實驗樣本,在這種本該齊心協力一起出逃的時刻,也不會表現出什么同胞情誼。 身邊的人陷入恐慌,她則是有點后悔,今天上班的時候沒有將吉利安作為贈別禮塞進她行李箱的手槍帶上。 失控的實驗樣本朝走廊這邊奔過來了,一會兒躥到墻壁上,一會兒跳到天花板上,前進路線十分不好判斷。她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還沒來得及看推她的人是誰,頭頂傳來實驗樣本凄厲的尖嘯,然后便是嗡的一聲。 記憶就像拔掉的插頭,意識忽然陷入黑暗。等她回過神,她已經躺在擔架上,身邊亂糟糟的都是對講的聲音。 之所以先注意到聲音,是因為樓層好像停電了。黑暗中,應急燈沿著地縫亮起。紅色的警告回旋閃爍,時不時照亮了周圍忙亂的身影。 士兵的身影,醫療人員的身影,還有一些仍在瑟瑟發抖的研究員。她感到腦袋溫熱,半邊臉黏糊糊的,想要抬起手,但手臂不聽使喚。 她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她耳朵里的呼吸聲蓋過了外界的混亂。 腦海里有個聲音說,不太妙,她得趕緊讓醫療人員注意到自己的情況。但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她不是傷勢最重的,她抬了抬指尖—— 后面的事她有點記不起來了。 一不小心又失去了意識,無法判斷流逝的時間,意識在夢境的邊沿浮沉。視野清晰起來時,她發現自己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冰涼的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供電問題肯定在她昏迷期間解決了。醫療翼光潔明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識將眼睛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