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是在她十歲那年才入的相府，戲子出身，眾人很瞧不上她，可偏偏謝靖十分寵愛她，一寵就是兩年，很快又有了身孕，府中人人說，她是被神眷顧之人，因，一次產下一對兒女，龍鳳呈祥，竟是這般的好福氣。

    若不是當時丞相夫人是溫棲，謝靖怕都要破格提她為平妻。

    十三歲，她被送出府，直到再次回到相府，也只見過沈姨娘幾次，也曾在她病重無人醫治時偷偷給她送過吃食和藥物，是以，她厭惡相府諸人，卻獨獨不厭惡她。

    只是感嘆，這樣溫和恬靜的人在秦氏手上怕是難以存活。

    后來才知，何止難以存活啊，簡直就是悲慘二字形容。

    她那五歲大的兒女竟是雙雙死了。

    聽聞時，只以為是被秦氏暗害，如今聽她這番言語才知竟是還與謝靖有關，實在令人絕望窒息，所以，聽刑部尚書處處抬高謝靖貶低沈姨娘之時，謝譚幽才忍不住開了口。

    沈姨娘抬起顫抖的手擦去淚水，將心頭埋藏已久的心痛事絮絮說出：“兩年前，秦氏許我與她一同出府前往青龍寺，因遇上大雪，我們在寺里住了一夜，我睡眠淺，夜里聽見一點響動便被驚醒，以為是有人在外，我與婢女起身前去查看，卻看到……”

    像是已經難以啟齒，可想想如今局面，還是咬牙出說：“我看到秦公子與秦氏衣衫不整，抱在一處，后來，秦氏好像看到了我，我快速回了房中，再三叮囑婢女不可亂說話，第二日我們回府，秦氏待我與平常與異?！?/br>
    “就當我慶幸秦氏沒看到我時，我的婢女死了，被淹死湖中，溺水而亡，可我的婢女自小就跟著我，最是熟識水性，絕不可能是溺水而亡，也就是那時，我察覺事情不簡單，除了秦氏我亦想不到其他人?！?/br>
    “再后來，秦氏與我攤牌，我心頭驚怕，前去告訴謝靖卻被一頓訓斥，因此，謝靖便沒像以前那般總是記掛著我，緊接著，便是我的吃穿用度被減，從南方院落被換至偏僻西方，原本，我想著偏僻地方也好，清靜，至少還活著，可一對兒女突然生了大病，高燒不退?！?/br>
    “我沒有辦法，只得去求謝靖，可昔日溫柔之人早已冷漠，我只得一遍一遍給兒女擦拭身子?！鄙蛞棠锟拗拗鋈恍α耍骸昂迷谏咸齑箲z，第三日，高燒終退去?！?/br>
    “可又在有一天?！鄙蛞棠锷钗豢跉猓骸拔乙挥X醒來，身旁便躺了一個男人，面前是謝靖與秦氏還有一眾丫鬟，他們說我與人私通，謝靖沒有殺我，而是抱走了我的一雙兒女?！?/br>
    “兒女送回來時，已然斷氣?！?/br>
    沈姨娘哽咽道：“明明以前，他們的面頰小手最軟了，可是，在那一日，卻硬的與人骨無異，我為他們擦拭了好久的身子，他們也沒再睜眼看過我一眼?！?/br>
    “本官記得，相府除了謝靖外，其余之人都是死了的?！毙滩可袝樕琅f冷漠：“你竟還活著，又在今日忽然出現報官，本官不得不懷疑你是否是有人指使?！?/br>
    說話間，若有似無掃過謝譚幽，謝譚幽又如何猜不透刑部尚書的意思，畢竟當日，是燕恒殺了相府一眾人，若不是云啟，謝靖都會死在那，而這沈姨娘卻是存活著，又在今日出現，實在不得不讓人多想。

    謝譚幽對上刑部尚書視線，眸色坦蕩又大方，任由他看。

    “大人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br>
    “……”

    “相府出事當日，我不在相府?！鄙蛞棠锏溃骸澳侨?，我求了秦氏出府，準我出府祭拜已故親人，才入城就聽聞府中發生一事，便不敢回府，而是速速出了城?！?/br>
    “那今日為何敢前來？”

    “前段時間聽聞謝靖殺了原配妻子，那時，我便想前來尋求一個公道，可到了城中才聽說，關于謝靖案子暫時未能查明，我便也不敢貿然前往，而今，關于燕王妃殺人的謠言滿天，我曾與她一個府邸，知她為人，不想她含冤，也是想借此尋一個公道?！?/br>
    “含冤？”刑部尚書哼笑。

    如此，還敢說二人沒有聯系？說了一堆，現在才是開始步入正題吧。

    謝譚幽手心微緊，若說剛才見到沈姨娘是意外，那現在就是訝異了。

    沈姨娘竟然為她叫冤？

    她雙眸微瞇，仔細打量著沈姨娘，話語之間沒有一絲破綻，真誠而又悲慘，心頭定定，已經肯定，今日一切有人在cao控，不是阻擋，而是在幫她。

    這個沈姨娘……

    “是?！鄙蛞棠锏溃骸把嗤蹂龤q便被謝靖送出府三年，回來后，過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時常生病，秦氏不開口，府中大夫便不敢為她看病，就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作為親生父親的謝靖也不管?！?/br>
    “不止如此，秦氏還多次逼迫燕王妃，甚至讓她嫁給秦懷安，在與七皇子的賜婚圣旨下來時更是多次欺辱她，后來也是逼不得已，燕王妃才反抗用匕首插入人肩胛骨，死的人是府中另一個姨娘的兄長，而那個人，就是曾經出現在我床榻上之人?！?/br>
    “我偷偷去看過尸身，那人嘴唇發青，身體發紫，分明是中毒而亡，并非刀傷?！?/br>
    “……”

    謝譚幽冷冷掃了一眼沈姨娘，轉而又看向外頭的萬里晴空，剛剛心頭疑惑徹底確定下來，回眸看了一眼銀杏，銀杏眼睫顫顫，伸手攥住她冰涼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