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舟在深夜回了徐家一趟。

    她在杏花庵修行三年有余，年年都以最高水準通過京兆府的考核，眼下已經有些出塵的風范了。

    徐櫝從前非常疼愛這個孫女，對她寄予厚望。

    可惜太子不按常理出牌，娶了個美貌膚淺的女子。

    徐明舟沒有跪下，她靜靜地站在旁邊。

    徐櫝閉著眼睛，說：“徐家從此要背負背信棄義的名聲了?！?/br>
    徐明舟說道：“身為人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徐家早就走錯了路，如今天子英明，愿意給徐家一條活路，徐施主應當緊緊抓住?！?/br>
    徐櫝：“那應該從誰開始?！?/br>
    徐明舟：“施主心中已有答案?！?/br>
    這一刀，自然是先捅在自己身上，才能保證不被捅死。

    徐明舟說完這句話，便像來的時候一樣，靜靜地離開。

    徐明舟的母親匆忙跑來，只看到一個背影：“明舟……”

    徐明舟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她塵緣已盡，不該回頭。

    徐明舟的母親輕聲說道：“去吧，這徐家，沒什么好的?！?/br>
    她用袖子擦去自己的眼淚。

    徐首輔開始主持改革稅法，他的門生故吏一個個上門來，希望他能夠糊弄皇帝。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保住自身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但徐櫝哪兒敢糊弄皇帝，他在內閣孤立無援，活生生就是個背黑鍋的。

    徐櫝苦口婆心地開始勸解世家這一派的朝臣，有人聽勸，但也有人態度堅決不動搖，認為皇帝想改稅法，是雷聲大，雨點小。

    結果就是京兆府、刑部、大理寺等地方的牢獄之中，很快就塞滿了人。

    張珠珠跟著林文嬰去杏花庵，林老夫人近來做夢，想找人做法事，林文嬰便親自來請了。

    張珠珠在外頭等著，徐明舟從旁路過，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做母親，感覺好嗎?！?/br>
    “還行，”張珠珠問她，“那你呢?！?/br>
    徐明舟笑笑，說：“泥塑金像，比活人好?！?/br>
    她從袖子里摸出來兩張符箓：“保胎的，拿著玩吧?！?/br>
    張珠珠：“……多謝?！?/br>
    第410章 你是李家的媳婦

    周如意遠遠瞧見徐明舟的背影，對張珠珠說道：“徐家這個姑娘，實在是可惜了?！?/br>
    張珠珠捏著兩個符，說：“這話怎么說？”

    周如意：“徐家如今風雨飄搖，她當初若是再下些力氣，嫁給太子，或者嫁個其他高門大戶，如今也會對徐家有助力的?！?/br>
    張珠珠并不這么想。

    徐家遭殃，不是因為沒有助力，徐家的姻親、門生難道還少嗎。

    皇帝那是看準了，要拿徐家開刀，殺雞儆猴，表明朝廷在改革賦稅上的決心。

    徐明舟嫁給哪個世家都沒用，嫁給太子都不見得有用。

    兒媳婦有什么要緊的，要是不合適了，換一個就行。

    張珠珠道：“我看她現在就很好?！?/br>
    遠離了徐家，也不必嫁人做媳婦，吃內宅里那些毫無意義的苦。

    生孩子的苦，人家也不必受。

    周如意不明白這哪里好了，她搖頭說：“徐家辛苦養育她一回，她不思回報，卻出家了，我們周家要是有這樣的女兒，就活活打死了?！?/br>
    張珠珠：“難道你們家生兒育女，就是指望孩子來報恩的嗎，那你打算怎么讓滔滔和薰哥兒報答你？”

    周如意毫不猶豫：“那肯定是要聽我的話，日后滔滔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薰哥兒要好好讀書，以后科舉出仕，再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生兒育女，綿延子嗣?！?/br>
    大家族里，都是這樣的。

    徐明舟與家里鬧得天翻地覆，那才是少見。

    張珠珠道：“那就希望二嫂得償所愿吧?！?/br>
    周如意：“我想要的就這樣，就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br>
    握在手里許久的權勢，被她拱手讓人，讓出去吧，還不說讓給自家人，全讓給旁人去了。

    周如意對此事頗有微詞，卻不能明說。

    這兩回她出門，人家見了她都要說風涼話，問是不是她平時在家，對張珠珠這個妯娌不好，以致張珠珠要養胎的時候，不托付她，反而托付了其他人。

    周如意聽了這閑話，氣得要命呢。

    張珠珠說：“我沒什么想要的，現在有的便足夠了?！?/br>
    “權勢到用的時候，也恨少?！彼嵝训?。

    張珠珠一擺手：“大不了回家種地?！?/br>
    周如意瞪了她一眼：“你們倆回去種地，那孩子呢，紅豆怎么辦，你肚子里這個怎么辦，你得為孩子多想想?！?/br>
    張珠珠心說她這二嫂，怪不得跟她說這么多話。

    “若是朝廷連三郎這樣的人都容不下，那隱居才是對的，三嫂想得還真是長遠，是盼著李家有朝一日，變成徐家那樣盤根錯節的大族，然后你來掌家嗎?！?/br>
    她倒是沒看出來，周如意的野心還不小呢。

    周如意在她面前倒不遮掩：“誰不盼著家族興旺?！?/br>
    張珠珠是不這樣盼望的。

    到了那一步，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為了運轉家族機器而活著，人不是人，而是零部件，可以替換的東西。

    人永遠都只能短暫的cao控權力，時間一長，就會反過來被權力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