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想到這里，宋菀凝不由得輕輕的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是你和我說話的態度？”

    頭頂突然想起來了宋丞相的呵斥。

    宋菀凝淡然抬起頭來，看著對方，內心當中卻絲毫沒有懼色。

    對于一個已經在生死線上掙扎了幾次的人，任何的恐嚇都只不過是可笑的表演，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老丞相似乎對于宋菀凝的回答頗為不滿，氣呼呼的又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你不過是一屆女流之輩，又有什么資格能夠替晉之做決定？我讓晉之回來是為了繼承家業，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替他做選擇，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說到這里，宋丞相微微瞇眼。

    “我知道你清楚他現在的近況和位置，所以這才讓管家讓你回府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為了你而專程讓管家走這一遭吧？”

    旁邊的賀煜璋聽聞此言，眉頭緊皺。

    這話有多傷人，哪怕不是當事人的賀煜璋都感覺到了窒息。

    連忙轉頭開箱宋菀凝，賀煜璋很擔心宋菀凝會因為老丞相的這番話而再度受到傷害。

    可是看像宋菀凝的側臉，那俊俏的五官依舊平靜，仿佛剛才老丞相的那番話，根本就沒有傳入到她的耳朵里。

    “宋晉之是我的弟弟，與我骨rou親情，作為他的jiejie，我自然有權利替他做決定！”

    宋菀凝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聲調拔高，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滿著滿滿的嘲諷。

    “我不同意讓他回府，可是有錯？”

    “混賬！”

    伴隨著老丞相的一聲暴喝，緊接著就是茶杯被猛的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裂之聲。

    嚇得旁邊的丫鬟連連縮脖子往后退，在這一刻，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在本丞相的面前找起畫面來了？！”

    “你一介女流之輩，焉敢有如此大氣之語？！你可別忘了，當初讓你嫁入賀府為妾，也是頂用了我丞相府的身份，沒有這個身份，你連個通房丫鬟的身份都不算！”

    一旁的賀煜璋正想開口，卻被宋菀凝不動聲色的一把拉住，并對著他搖了搖頭。

    賀煜璋自然也清楚，這件事情畢竟還是他們的家事。

    自己哪怕是丞相府的外婿，也是斷然沒有話語權的。

    “我是個什么樣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清楚我那弟弟需要什么樣的生活，我們不愿意按部就班，按照別人的意愿而活，不愿意做一個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人，有何錯？”

    老丞相此時已經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癱坐在椅子上，一邊伸出手不停的指著面前的宋菀凝。

    “好好好……出府這么多年，從未回復探望于老夫，現在讓管家喚你回府，原本還想著你有些許作用，卻不曾想你居然如此反骨不羈！”

    “你可知，但凡我一指令下，你和你的弟弟都將會瞬間失去現有的這層身份，到時候你二人又該如何自處？”

    “一個庶民之女，還不是會被別人棄如敝履，隨意揉捏？”

    不管是宋菀凝還是賀煜璋，兩個人都沒想到身為兩個孩子的父親，居然會用如此粗鄙之語相威脅。

    此時面前，這個耄耋之年的老人帶給賀煜璋的感覺并不像是一位慈父，反而像是一個手握重拳唯利是圖的小人。

    得不到就要毀掉，大概就是這么個道理。

    宋菀凝抬起頭來，胸膛居然也在此時挺得筆直。

    仿佛剛才老丞相口中的一番威脅，對于她和她的弟弟而言，早已沒有了任何價值。

    “不就是家譜除名嗎？家譜除名除去的只不過是我與我弟弟的身份，而這個身份對于我們姐弟而言，又為我們帶來過什么？”

    宋菀凝嘴角勾出一抹嘲弄。

    “帶給我們的是宋清怡和她母親，對，我們姐弟二人不間斷的羞辱和打壓，帶給我們的是在府內處處被針對，被排擠，懷著滿胸的屈辱度過的每一天！”

    “這種名分，不用也罷?！?/br>
    腦海當中記憶重新被打開，讓宋菀凝雙眼通紅，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看的旁邊的賀煜璋一陣心疼，卻又不好做什么。

    “在宋清怡他們對我們姐弟二人侮辱打壓處處針對之時，作為我們的父親，請問您又為我們做了些什么？”

    “整個丞相府里里外外，沒有人不知道我們姐弟二人在府內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您就算身在高堂之上，難道會對此事真的一概不知嗎？”

    “對于我們姐弟二人所受的屈辱不管不顧，現在自己年事已高，卻還妄想著讓我弟弟回來接收家業，請問如果他真的接收了，您真的能夠完全放心得下嗎？”

    字里行間，滿是委屈。

    那是浸潤著時光和屈辱的控訴，聽的賀煜璋也不由得心酸不已。

    第166章 原諒……

    宋菀凝不僅僅在三言兩語之間，說盡了這些年他們姐弟二人的辛酸歷程，同時也直接的指控了這位不合格的父親這些年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老丞相面對宋菀凝的指控無言以對，最終只能無力的將手垂下。

    其實回想起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也的確如對方所言，彼此之間并無過多的瓜葛。

    父子情深，又從何說起？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該表明的態度我也都已經表明了，如果您真的想要將我們姐弟二人從族譜除名，那就請便吧！”

    宋菀凝轉頭看向賀煜璋。

    “我們走吧！”

    賀煜璋不再遲疑，拉過宋菀凝的手便向外走。

    兩個人剛剛走出大廳，身后就想起了老丞相略有不甘的聲音。

    “你可以沖動，可以自私，可以抱怨，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一下，剛才我提出來的條件和選擇?！?/br>
    “老夫在此立誓，只要你愿意教出你弟弟，我將會毫不遲疑將所有的家業，盡數交給他！”

    宋菀凝的腳步也僅僅只是略微停頓，然后就沒有任何留戀的和賀煜璋消失在老丞相的視線之中。

    離開了侯府，兩個人并沒有重新坐上馬車。

    可能是由于心情不好的緣故，宋菀凝選擇踏路而行，賀煜璋也沒有多說話，跟在宋菀凝的身邊并肩而行。

    向前走了一段路，宋菀凝突然轉過頭，十分認真的看著賀煜璋。

    “如果我真的被劃出了族譜，那就意味著我將不再擁有之前的身份，就像是成像口中所說的那樣，不過是一個山野丫頭，身份卑賤?！?/br>
    “如果因為我的身份，而導致我沒有辦法獲得老侯爺的認可，然后被逐出家門，如果是放在以前，我可能會據理力爭，甚至大吵大鬧，但最近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我已經看開了，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br>
    宋菀凝的這番話，讓賀煜璋眉頭皺緊。

    立馬上前一步，攔住了宋菀凝的去路，并一臉嚴肅的看著對方。

    “你在胡說些什么？還記得我之前曾經對你做過的允諾嗎？我一定會盡我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你和垚垚，絕對不會讓你們母子二人再次受到傷害?！?/br>
    “這句話并不因你的身份改變而改變，而至于你的擔憂，也完全是沒有必要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深深的看了一眼賀煜璋，宋菀凝愣了愣。

    在這一刻，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自己可以依賴面前這個男人的錯覺。

    只不過這種想法也僅僅只是在腦海當中一閃而失，取而代之的是宋菀凝的一臉冷漠。

    有些疲憊的低下頭，宋菀凝語氣呢喃。

    “算了，還是先不說這個了，我的身體不太舒服，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我想休息休息?！?/br>
    看著宋菀凝面無表情與自己擦肩而過，賀煜璋的內心當中產生了一種很復雜的情緒。

    他很想直接沖到宋菀凝的面前，把一切都問清楚，可是看到對方那略顯疲憊的背影，自然也知道這些年以來，她默默的背負了很多自己原本不應該背負的東西。

    心中不忍，賀煜璋終究還是默不作聲的跟在身后，并沒有再過多的追問。

    在回去的路上，腦海當中的記憶仿佛又重新顯現了一般，在腦海當中一遍又一遍的閃過。

    那些原本已經被塵封的東西重新被掀開，帶起來的不僅僅是斑駁的辛酸歷程，同時還有很多揮之不去的疑問與困惑。

    宋菀凝永遠不可能相信，當初的自己姐弟二人遭受欺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如此大的事情，身為當朝宰相和一家之主的父親會不知情。

    如果他真的知道，又為什么會裝模作樣的裝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他到底是在掩飾還是在逃避？

    還記得當時因為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最終丞相府內發生了一起弒母兇案，好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原本蒸蒸日上的丞相府，開始迎來了獨屬于他自己的沉淪之年。

    “老夫在此立誓，只要你愿意教出你弟弟，我將會毫不遲疑將所有的家業，盡數交給他！”

    腦海當中再次想起老丞相待自己臨走之前所立下的誓言，雖然當時走得很干脆，但是這并不代表宋菀凝的內心當中沒有對此事加以考慮。

    自己和弟弟本就是苦命之人，現在弟弟正在學武，他的目標就是能做一個和賀煜璋一樣能夠護國衛家的大將軍。

    可是，朝中的道路，又怎么可能會是一帆風順的？

    如果能夠獲得丞相府的家業，不管是從經濟方面還是從其他的人際關系方面，或許都有可能會給宋晉之帶來極大的幫助，讓他在自己的仕途上走得更遠。

    可是以前所受的那些痛苦又該怎么算？

    難不成真的可以一笑泯恩仇嗎？

    輕輕地吐了口氣，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xue，宋菀凝居然一時半會兒之間不確定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這么做。

    身后想起腳步聲，宋菀凝尋聲望去，就看到了賀煜璋正一臉微笑的向自己走來。

    “這一路上走回來估計已經很累了吧？為什么不早點休息？”

    賀煜璋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淡淡的寵溺，多少讓宋菀凝感覺到有些不太適應。

    “我只不過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暫時還沒有睡意，如果你已經疲憊的話，你就先去休息吧，我想再坐會兒?！?/br>
    宋菀凝開口回復，同時再次把目光看向了天邊，任由自己的思緒在通紅的晚霞中起伏。

    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宋菀凝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背被一陣溫暖的氣息所籠罩，低下頭來，就看到了賀煜璋的手掌已經覆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動作是那樣的溫柔。

    “我知道，這些年來你經歷了很多事，也吃了很多的苦，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沒能在你身邊，身為你的夫君，我很不稱職?！?/br>
    賀煜璋的聲音娓娓道來，仿佛是在訴說這一件很久很久的故事。

    雖然只是個開頭，但卻讓宋菀凝的鼻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