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位于北方，每年春節前后，街上都會多出許多賣紙鳶的人。

    田間地頭，許多孩子都會抱著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紙鳶奔跑，想要讓略有些喧囂的風將紙鳶高高吹起。

    冷瀾之不記得上一次放紙鳶是在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時還是太子陪著她。

    賣紙鳶的大都是男子，雖是男子，但這些人的手卻很巧，只見他們的手指飛快動作間，紙鳶的框架便輕易被固定好，畫著好看圖案的紙也糊好。

    最大的紙鳶攤子上掛了幾十只紙鳶，有威武雄壯的雄鷹，有溫柔秀美的燕子，有簡單的三角圖形后墜著幾根飄帶……

    見冷瀾之盯著那最大的紙鳶攤子看，流紗問道：“公主，您喜歡哪只？奴婢下去買?！?/br>
    冷瀾之正要說話，眼角余光卻瞥見了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子。

    跟那用竹架搭建出氣派的紙鳶樓的攤子比起來，小攤子不可為不寒磣，連個桌子都沒有，所有的紙鳶都掛在了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身上。

    攤主就蹲在女童的身邊，正小心翼翼地糊著新的紙鳶。

    所謂攤主，是個比小女童也大不了幾歲的姑娘，約莫十來歲的模樣。

    小姑娘纖細的手指凍得通紅，其上還有爛掉的凍瘡。

    她糊紙鳶的動作不算生疏，不過大概是因為是手上有凍瘡，是以做起來很慢。

    冷瀾之蹙了蹙眉。

    她聽說過貧困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這還是第一次見。

    流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解釋道：“這小姑娘叫李雪兒，是個……孤兒。旁邊那小不點兒是她的meimei。從今年秋天開始，李雪兒便帶著meimei上街想辦法賺錢了?！?/br>
    她偶爾會親自上街，采買公主的貼身之物或者是公主極其重視的東西，是以對街上的事情有所了解。

    冷瀾之蹙眉：“她們的父母都去世了？”

    流紗道：“她們家里的情況比較復雜，李雪兒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拋棄了，被一戶沒有孩子的人家撿到，便當成親生女兒來養。

    幾年后，這戶人家也生下了屬于自己的孩子，但并沒有因此就收回對李雪兒的疼愛?！?/br>
    說著，她嘆了口氣：“只可惜，這小姑娘命不太好，今年秋天，她養父母出城探親，在路上被強盜殺了。從此，兩個小姑娘只能相依為命?！?/br>
    “李雪兒自己就是個小姑娘，卻是又要想辦法賺錢，又要帶孩子?！?/br>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李雪兒的時候，她正抱著meimei在街上乞討。

    幸而京中突然下大雪的時候，公主提前命人準備好了糧食和炭火，還免費發放給了一部分窮人，這姐妹兩個就在免費發放的名單里，否則的話，她們都不一定能堅持到現在。

    冷瀾之抿抿唇，須臾，掀開簾子下了車。

    小姑娘做的紙鳶算不得精致，甚至可以稱之為粗糙，雖然有不少行人路過攤位的時候會投來一兩記不解的目光，卻沒人會花錢去買。

    畢竟，太丑了。

    而且，小孩子的力氣太小，那紙鳶都不一定結實。

    雖說一只紙鳶只要兩文錢，對盛京的絕大部分百姓來說都不算什么，可誰也不會閑的沒事干，拿著兩文錢亂扔。

    “小meimei，你這些紙鳶的造型很新奇，怎么賣？”冷瀾之明知故問。

    李雪兒已經擺了好幾天攤子了。

    她之前都是帶著meimei到處撿垃圾吃，前幾日幸運地撿到一戶人家扔出來的廢紙，她又見街上有許多賣紙鳶的攤位。

    她曾經看過別人做紙鳶，簡單的紙鳶，只需要幾根竹條、漿糊和紙就能做出來。

    有了紙，竹條幾乎不用花錢，漿糊什么的，她可以厚著臉皮去管那些賣紙鳶的攤主討要。

    她覺得，哪怕一天她能賣出去一只紙鳶，自己和meimei也能不用再餓肚子。

    可是，現實比她想象中的要殘酷的多。

    她糊的紙鳶比別的攤子的紙鳶丑的太多了，盡管她的手藝每天都在進步，也比不上那些老手。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用“新奇”來形容她的紙鳶。

    新奇……聽著就是個很好的詞，至少，這位漂亮jiejie不覺得她的紙鳶丑，不是么？

    李雪兒受到了鼓舞，鼓足了勇氣說道：“這位jiejie，兩文錢一只?！?/br>
    不等冷瀾之說話，她又飛快道：“不過，如果jiejie喜歡的話，我可以買一只送一只?！?/br>
    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這姑娘卻已經開始學著察言觀色討生活了。

    冷瀾之心中一片憐惜，笑道：“不必了，我家里人多，若是你買一只送一只的話，會虧哭的哦?！?/br>
    李雪兒一呆，不過在市井里摸爬滾打了幾個月，她早已經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下不諳世事的小孩了，不似她三歲的meimei一般眼睛里總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遇到了貴人，頓時開心不已。

    開心過后，又是擔心：“jiejie，您的親人，會喜歡我的紙鳶嗎？”

    雖然貴人jiejie不覺得這些紙鳶丑，可若是她的家人不喜歡怎么辦？

    他們會不會怪貴人jiejie亂花錢？

    看出小姑娘的不自信與擔憂，冷瀾之心中軟的一塌糊涂。

    這孩子，明明自己正在淋雨，卻忍不住擔心別人會不會生病。

    她笑道：“放心吧，我的家人也會喜歡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