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女蘿茫然出神時，一陣歡笑聲中，忽地傳來一個極為不和諧的聲音：“mama！mama！mama我還能活，mama！我能活！我能活！我還能接客，我還能賺錢！mama——”

    女蘿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紅菱見她神神鬼鬼，說道：“你干什么？好端端的起來嚇人？”

    由于得了個金貝，她今兒想休息一晚，便沒出去攬客，但房門還是開著的，女蘿猛地問她：“后院有人在哭喊，說自己還能活?！?/br>
    “哦，你說前樓的后院啊，我勸你別過去，那里都是染了病的女人?！?/br>
    見紅菱說的輕描淡寫，女蘿卻是愈發恐慌：“什么意思？”

    “等死的唄?！?/br>
    紅菱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說著，“前樓的女人都是低等倡，要么是買來的時候不值錢，要么是年老色衰，要么是犯了錯令mama不快被降級，咱們什么客都接，給錢就接，這客人什么樣的都有，染上病自然不稀奇?！?/br>
    她瞥了女蘿一眼：“花二十個錢買來的女人，換你是mama，樂意花兩百個甚至兩千個錢給她看病買藥，還不一定能治好么？”

    “吃了便宜的藥還不好，那就只能割掉爛rou拿烙鐵烙，若是還不好，成日病懨懨，又要給藥又要浪費糧食還接不了客，你當mama是大善人不成？自然是處理掉了?！?/br>
    紅菱低低笑了聲：“還能活，能活什么呀能活，這樣活著……”

    她話沒說完，便又倒頭睡去，全然不再關心。

    女蘿見她似是睡著了，抬手掐訣調動生息，前樓后院離這里也就一墻之隔，轉眼間她便離開了房間，后院每扇門上都掛著一把大鐵索，這里沒有歡笑，這里只有痛苦的低吟與求救。

    “救救我……”

    “mama饒命……”

    “放我出去……”

    五感變得敏銳的同時，也會聽到許多痛苦的聲音拼命往耳朵里鉆，一個打手肩上扛著個麻袋從一扇屋子里出來，離得近了，女蘿才發覺那呼喊求救之聲是如此輕微，“我還能活，mama我能活！”

    “又死一個？”

    女蘿隱匿身跡躲藏在樹后，聽看門的打手跟扛麻袋的打手搭話，扛麻袋地吐了口濃痰：“他娘的，這個還沒死呢，不過也快了，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個勁兒地喊還能活，活他奶奶個腿兒！晦氣！”

    “反正活不成了，直接拿去丟了了事，那屋子一會兒得燒點香熏一遍，不然臭得要死?！?/br>
    女蘿尾隨前頭打手出了后院小門，發覺整個不夜城都“活”了過來，熱鬧喧嘩，行人來往絡繹不絕，與白天判若兩城。

    打手走了一條沒什么人的小道，在河邊停下，這里的河邊堆積著一堆一堆石頭，他熟練地將麻袋一角抽出一根繩索，綁住了一塊石頭，就要將還能動的麻袋丟下河，女蘿甩出藤蔓將對方勒暈丟到一邊，解開麻袋后，被里頭的人嚇了一跳。

    這個女人身上沒一塊好rou，臉上脖子上甚至眼皮上都生著癩瘡，她意識迷糊，嘴里猶念叨著mama我能活我還能活，女蘿摸出一顆丹藥想喂她吃下，然而她已不能吞咽，只眨眨眼的功夫，便在女蘿懷中斷了氣。

    臨死前，她輕輕喊了一聲。

    “娘，我疼?！?/br>
    女蘿愣住了，她仿佛變成了一顆石頭，久久不動，夜風吹拂起她的頭發，女人的尸體漸漸變涼，她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竟已淚流滿面。

    她不認識她。

    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年方幾何，她對她一無所知。

    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就這樣死了。

    生前活在小小的牢籠一般的房間，患了病便只能等死，快要斷氣時還想著活，水面上不知何物輕點波紋蕩漾開來，女蘿扭頭看去，她有些恍惚的想，這漂亮的、清澈的、寬廣的河水之下，躺著多少女人沉默的尸骨？

    她們的眼睛還注視著這世間，她們的嘴巴還掙扎著想要發出聲音，歡笑夾雜著哭喊，愉悅伴隨著嘶吼，活的纏繞著死的，悄無聲息。

    直到熱乎乎的東西舔了舔她的臉，女蘿才回過神，疾風與九霄都趴在她身上，毛茸茸的臉蛋上盡是擔憂。

    “我沒事?！彼龁问直ё芍幻兹?，像在跟那個自從進了不夜城便分外茫然不解的自己立誓，“我沒事了?！?/br>
    她在迷惘什么？她在害怕什么？她在憤怒什么？

    疾風與九霄一直暗中隱藏，先前暗房中便是疾風在外搗亂惹得滿mama怒罵給女蘿爭取到了時間，它們始終看著阿蘿，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怯懦與不安，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當然也會怕，也會不知如何是好，但即便身處噩夢，阿蘿也會醒來。

    每一個阿蘿都會醒來。

    第041章 第 41 章

    ☆

    兩只毛茸茸乖乖待在女蘿懷中, 時不時舔舔她的臉，無聲地安慰著她，這一刻疾風與九霄都深恨自己迄今未能煉化橫骨，倘若可以口吐人言, 也可說幾句貼心話安慰阿蘿。

    忽地, 疾風渾身炸毛, 沖著女蘿身后發出威脅的低吼，女蘿沉浸在情緒中忘記感知外界，疾風一叫，她才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猛然回頭，卻見數步開外, 不知何時來了一名白衣僧人, 慈眉善目, 神清骨秀，正悲憫地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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