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的男人緊握一把長劍，將他的弟弟高高懸掛其上，鮮血順著銀白色長劍流淌，涓涓不斷，紅得刺眼、目眩，將迪克眼里的世界在此刻盡數渲染成了鋪天蓋地的血紅色。

    異教徒拔出長劍，隨手一扔，達米安的身軀在空中拋過時，就像秋天輕飄飄的落葉一樣，然而落在地上時，發出的沉悶響聲，又好似一只不慎爬出鳥巢墜落地面的雛鳥。

    迪克僵在原地，他敏銳的戰場反應第一次完全失效。

    他與達米安的眼睛靜靜地對視，于是他看見那紅色蔓延過男孩深綠色的眼眸，破碎的內臟碎片從男孩的口鼻處涌出。

    漸漸地，那雙高傲的、桀驁不馴的綠寶石眼眸消失了。

    達米安失去氣息。

    ……

    葬禮如期而至。

    一如既往的肅穆，人們獻上白色的鮮花，圍在黑色的棺木四周，冰冷的泥土隨著鏟子揮動，一點一點覆蓋在棺木之上。

    算上上一條時間線，維維安已經參加過三次葬禮了，他對這些流程再熟悉不過。

    仿佛為了配合葬禮的氣氛，在他僅有的三次葬禮中，日光都是那么黯淡，藏在陰云中。

    昏昏沉沉的天色像是立時就要落下雨來，但這雨又總不落下來，只讓陰風不斷地刮著，呼呼啦啦，鬼哭狼嚎。

    維維安面無表情地看完佇立墓碑的最后一步，他忽然感覺到有些疲憊。

    明明不太想回憶那一天的混亂，可記憶并非他所能掌控的。

    他想起那一天父親的嘶聲痛哭，想起迪克的自責，又想起了那滿地的鮮血，紅的刺目。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達米安可以那么脆弱，那張蒼白的臉被布魯斯攬在懷里，沒有血色，也沒有生機。

    眼眸緊緊闔上，維維安恍惚地想，以后再也看不到那雙像惡狼一樣的幽綠眼睛了。

    心里空落落的，是遺憾嗎？維維安捂著胸口想。

    他又想了想，覺得應該是不適應，畢竟他還挺念舊的，家里一下少了一個人，他會覺得不適應很正常。

    何況……他看了看痛哭的布魯斯，心里悶悶的，維維安從沒見過這樣的父親，那些模糊混亂的情緒終于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父親正在為他死去的孩子哀鳴。

    葬禮結束，阿福送走了客人。

    布魯斯站在達米安的墓碑前，靜靜地注視著這塊小小的，這世上唯一能象征達米安的墓碑。

    他的面色有些憔悴，目光似乎很平靜。

    布魯斯一直注視著這塊墓碑，很久很久，直到他的兒子們也離開了墓地。

    夜色降臨，蝙蝠俠的夜巡照舊。

    迪克返回布魯德海文，杰森仍然不肯回家，提姆被留守在蝙蝠洞。

    而維維安，蝙蝠俠禁止他參與夜巡的任何活動，哪怕只是巡查魔女的蹤跡。

    蝙蝠俠獨自一人進行著夜巡工作。

    今晚的罪犯們有些倒霉，他們撞上了一個處在暴怒中的蝙蝠俠，粗暴的手段層出不窮，他們被打得半死不活。

    戈登局長在看見今晚掛在警局外的罪犯時，感到頭疼，他意識到，達米安的死去再次將那個暴虐的蝙蝠俠釋放出來。

    蝙蝠俠結束夜巡回到蝙蝠洞，他沒有理會任何人，換下制服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拿著一張信要拆開，這是達米安寫給他的信。

    或許是還沒有寫完，所以才遲遲沒有送給他，最后以布魯斯替他整理遺物的方式拿到了手中。

    他拆開，平靜地閱讀著每一個單詞，直至最后一句話：

    父親，母親給我了生命，但你教會了我怎么活。

    眼淚驟然潤濕了信紙。

    ……

    深夜。

    維維安站在窗邊。

    他能從自己的房間看見花園里那棵冷杉，想起達米安剛剛回到韋恩家時，總是任性妄為地在花園里練刀法。

    小小的人卻把一把鋒利的武士刀舞的虎虎生威，不過可憐的是花園里那些被阿福精心修剪過的花草，被他一通刀法下來，全成了殘枝敗葉。

    那棵對維維安來說有特殊意義的冷杉也是一樣，被達米安不知道劃了多少道口子，到現在粗壯的樹干上仍然保留著他的刀痕。

    維維安還記得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時，他憤怒到了極點，當下沖到花園里阻止達米安，卻差點被達米安的任性的武士刀砍中。

    還是布魯斯及時制止達米安的行為，并嚴令他向自己道歉，在崇拜的父親的壓迫下，達米安只能不情不愿地哼哼兩聲，也不算道歉，就是表個態度。

    維維安不滿卻又裝作不在乎，現在想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平添了兩分有趣。

    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又很快抹平。

    維維安合上窗戶，將窗簾緊緊拉攏，緊閉的臥室慢慢被隔絕出一個獨立的灰白空間。

    他走到自己床邊，從枕頭下拿出了一把手槍，這還是杰森給他的那把，子彈沒有用完。

    在那天的混亂結束后，鬼使神差地，維維安沒有把手槍還給杰森。

    現在看來，他真有先見之明。

    他已經試過一次安眠藥了，顯然這東西不太靠譜，痛苦拉得過于綿長，他接受不了。

    要是讓他自己給自己來上一刀，他又不確定以他的力度能不能一刀斃命。

    思來想去，槍真是人類的偉大發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