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岑隱無聲嘆息,天地這般大,怎么就容不下一只妖呢? 江風掠過,吹得黎纖衣袍獵獵,顯出身形輪廓。 岑隱發現,原來這妖這么單薄啊。 & 突然,叫罵聲戛然而止,江畔響起幾聲巨響,宛如驚蟄時的沉雷。 江心炸開滔天浪花,團團黑氣翻涌,又一點點地退去,露出畸形猙獰,混著血的魔物。 黎纖的臉上茫然褪去,抿了抿發白的唇,輕輕講了句,“完球?!?/br> 完球,它們來了,跑不掉了。 黎纖心想,跑不掉,就打吧。 他徒手掰斷大舟殘骸上的鐵桅桿,而后,如離弦箭矢,斷線風箏,踏水奔襲近百里。 濁浪排空下,眾人向后退,唯他向前跑。 沒有蓄勢,沒有前兆,黎纖出手極快,上來就打,架勢很兇很猛。 在折吾河與群妖的數次戰斗中,他明白,進攻有時比防御更安全。 岑隱劍指眾人,“來!都張開狗眼看看,若是沒有黎纖,你們該是誰的盤中餐!” “妖有人之靈,魚大王是只好妖!令人欽佩??!”公子變臉如翻書。 “魚大王受仙人熏陶,已有菩薩心腸?!?/br> 其余人接連應和,有真心,有假意。 岑隱心道,去你媽的熏陶,他魚哥生性善良,去你媽的菩薩心腸,戰神之子浮黎本人都未必有。 總之,他們的憤怒消失了,憎恨消失了,他們看黎纖的眼神變了。 殘忍暴虐的大魚妖沒了,黎纖變成風雪中被人寄予厚望的一息燭火,一抹陽光。 岑隱惡劣地希望,黎纖別打了,趕緊逃吧,留下這群豬頭,跟魔物共沉淪。 濃稠的霧遮掩月亮,靈氣也變得稀薄。 雷聲似吼,濤聲如嘯,魔息一縷縷地凝成網,倒扣于江面, 它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收緊,不可名狀的恐懼驟然降下! 黎纖疾退數百里,掀卷一片波瀾,江堤土壤撲簌落下,碧澄春水稠如墨。 岑隱壓住心中驚駭,拔劍縱躍,腳步飛馳,宛如踏在云霧間。 踏云歸息,影至身隨。 岑隱來到黑色風暴中央,長劍如青光。 他想,今日無論如何,都得讓魚哥全須全尾地好好活著。 長劍錚然,被灌注周身真元,像是在被烈火淬煉。 卻見,天邊忽然飄來一滴雨。 它穿過厚重的霧,落在黎纖眼角的小紅痣上,溶成淺淺水痕。 轉眼,靜寂長空便落了場細雨。 雨聲滴答,看起來很柔和,與南境往日里的綿綿絲雨并無不同。 可是,在靠近魔物周身時,便又化作無數銳利小劍。 小劍列陣,劍氣交錯纏繞,縱橫于天地間。 形成半弧寒冰,恰似雨雪雜糅的彎刀,疾馳千里降落。 僅在半瞬,就翩然而至。 這刃厚重,冷冽且鋒銳,它劃過風暴,寸寸割裂魔息。 魔物血rou在半空爆炸,觸手,頭顱,滾落江底,砸出潑天水花。 瀟瀟雨幕中走來一人,宛若神明降世。 不對!岑隱心道,他本來就是神明。 猛烈的沖擊力致使二人急速墜落。 岑隱‘撲通’摔在江岸礁石,膝蓋都磕禿嚕皮了。 黎纖穩穩落入一個懷抱中,溫暖,干燥,帶著淺淡的竹松燃香。 他把臉埋進寬厚胸膛,寒涼與風雨皆被隔絕在外。 &&& 魔物被殺光,傷員死者被逐次送回家,江流又恢復清澈。 兩岸棠梨重煥生機,夜色也溫順也起來。 浮黎的衣擺沾了些碎雪,像是剛從冰川雪原中趕來。 岑隱捂著抽痛的腿,“仙人,那些東西是……” 浮黎道,“是魔,萬年前古戰場留下的魔?!?/br> 岑隱錯愕地說不出話,這回他連指尖都隱隱作痛。 “仙人,”黎纖扯扯浮黎的袖子,“你受傷了嗎?” “我很好?!备±鑼⑺旁诎哆叺那嗖莸亻g,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瓜。 而后,他又眺向天邊,目光被月影拉得深遠。 一只妖可以目極千里,在南邊的荷花蕩中可以看到北邊雪巔的紅梅瓣。 那仙呢? 會看到什么? 會透過漫天流光,看到前塵和未來嗎? 岑隱大著膽子問道,“仙君,快要變天了嗎?” 聞言,浮黎收回目光,輕微頷首。 黎纖眨巴眨巴眼,又去拽浮黎袖擺,軟綿綿的,“我們回家吧?!?/br> ——回家,我們躲進小竹樓里。 浮黎召了只青鳥,黎纖靈活地爬了上去,動作親昵地和青鳥打招呼,又仔細捋順著它的羽毛。 &&& 距離南境河流漲汛后又過幾日,東邊渡厄城起了把大火。 沖天烽煙火光中,號角被徹底吹響。 擂鼓聲,爆炸聲,吶喊聲,紛亂交雜,徹底撕裂平靜天空。 魔息如潮水,連綿不斷地沖擊塵世。 死掉的會成為新生魔物的養分,它們進化極快,甚至高階魔物會捏出幻魘,將人扼殺在美夢中。 它們開始毀滅莊稼與住所,在人們的奔潰呼喊中,將其吞噬腹中。 九重天闕的仙逐漸隕落。 有的被天劫所累,散盡修為道行,不入輪回境,魂歸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