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江逾白不置可否,只扔給陳文一柄玄劍和幾張靈符護身。 客棧大堂里空無一人,分外安靜,隱約有股焦糊氣味。 瞥了眼腳下的一攤灰漬,江逾白心中冷笑,只以為這只畫皮鬼被修為高深的仇家奪了命。 幽冥渡口,數條烏船橫亙,千余只待入輪回的魂魄成排列隊。 血紅月色下,眾魂魄無影,江少主用了十幾片金葉子,從半獸人手中換來兩頂隱匿活人氣息的斗篷。 他帶著陳文潛入隊列中,陳文瞇著昏花的眼不斷打量四周,搜索丘棠的身影。 骷髏陰差機械地劃槳,水波蕩漾,倒映兩岸燭光樹影。 對面的鶯歌燕舞,亭臺樓宇,在視野中急速縮小。 臨近城心,江水愈發渾濁,陰森氣息愈發濃稠。 無妄劍身劇烈震顫,有出鞘之勢,江逾白按住跳動額角,竟也覺得周遭景象有幾許熟悉。 ··· 第104章 渡厄城·六 *** 水面波光粼粼, 有星點瑩火漂浮。 江逾白捏了捏眉峰,眼中盡是冷黯肅意,表情難得地有幾分凝重。 此處種種給他的感覺, 不是恐懼,亦無好奇, 是熟悉。 仿佛曾無數次往過此間, 行過此江。 他對界外之地的淺薄了解, 皆來自于那不著四六的外公。 幼時他曾聽岑隱講過,東疆邊陲有座渡厄城, 城心有位道行高深的鬼仙, 受諸殿閻羅們供奉, 活了成千上萬年。 …… “小江師兄, 小江師兄?!标惱项^壓低聲音喊他, 佝僂身子湊過來,并曲著手指暗地朝身后指了下。 他的手有些抖,聲音也難以抑制的顫著,滿臉皆是不可名狀的激動。 透過大片輕飄飄的鬼魂,江逾白的視線落在一艘烏木船尾。 寬大帽檐下隱著張女人臉,碧玉般柔順的面孔, 神色卻冷得異常。 她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腰間的乾坤囊袋,目光放得空遠,似乎已陷入深思。 “是丘棠?”陳文訥訥地發問。 “嗯。她占了鶯鶯的驅殼?!苯獍捉忉尩?。 聞言, 陳文的身形微晃,扶著船帷企圖起身,卻被江逾白一把扯住。 “稍安勿躁?!苯獍壮谅曁嵝?。 他們已進入幽冥水域, 周遭皆是鬼魅陰煞,若是動起手來, 定會引得正片水域動蕩不堪。 船隊漂渡百里有余,忽而停駐,前方兩岸崖壁合攏,留有一狹長縫隙,極其逼仄,堪堪只容得下一彎窄舟。 骷髏陰差們有序地列成對,依次通過,幽澗風聲呼嘯,帶起崖壁的沙礫,剮蹭著裸露在外的皮rou,劃出細碎的裂痕。 “小江師兄,除去土壤的霉濕氣,你有沒有、、聞到絲縷的腥味???”陳文擰擰鼻子。 江逾白微不可查地頷首,目光掃視四周,身側的崖壁略發黑,表面凹凸不平,其上涂覆大片的血痕。 ——是誰的血的呢? 江逾白皺眉,腦袋不舒服起來,先是陣陣地悶著疼,而后又是針扎刀割般地銳痛。 與他簽有血契的冰刃,頻繁地震顫著,劍柄磋磨他的掌心。 卷云紋路凹陷到皮rou里,長刃調轉,指著與船頭行路相反的方向。 那是他來時的路,煙波卷著燈燭,滿江通明,喧囂熙攘。 再明顯不過,他的劍正在叫他折返。 耳邊颶風颯颯,船駛進末路,黑暗籠罩視野。 隱約中,他看見一張臉,模糊不清,大半個輪廓都隱匿在兜帽里,只露出下頜,皮膚白得滲人,嘴角咧著,在肆然地,猖獗地大笑。 那人瘋得很,邊笑邊咳嗽,嘴中喃喃有詞,江逾白離得不遠不近,依稀聽得兩字。 ——‘浮黎,浮黎……’。 須臾,一柄長劍,凝聚霜雪意,竟直向對面斬去。 劍刃光芒熠熠,白光劃破幽暗,大片的春景浮現于眼前。 老榕樹下,烏色衣袍的男人跌坐在地上,高聲嘶吼,脖頸的血噴涌而出。 三月破冰的江河透著涼意,一路蜿蜒至江逾白腳下。 他環顧四野,在河邊發現了個蜷縮發抖的人。 他本能地把人提起來,在看清對方面容后,呼吸瞬間凝滯。 黎纖滿面塵土,渾身血漬,他紅著眼,顫聲祈求,“仙人,我們走吧?!?,睫毛忽閃了兩下,倏地倒進他懷里,昏睡過去。 “黎纖!” 江逾白垂首,與他額頭相抵,手下慌亂地探其脈搏鼻息。 然,下一刻,黎纖的身體變得軟綿輕飄,風拂過,化作齏粉,遠上白云間。 江逾白定睛一看,懷里空蕩,周遭春景散,依舊充斥無盡的陰森鬼氣。 江逾白呼出一口氣,雖是假象,卻也引得他心悸不已。 想來想去,只覺此處詭譎,好在把他的魚留在了對岸,留在了安全的地方。 窄道過后,視野已是豁然開朗,被幾波水潮洇濕衣擺后,終于到了地下內城。 魂魄們紛紛下船,神情木訥,肢體僵硬地跟著鬼差前進,江逾白,陳文亦是混跡其間。 鬼地方,甚是陰邪,上方烏云沉疊,寒鴉盤旋,腳下又是一條長階,通往地下城心。 長階被大片的花簇包圍,艷過驕陽火焰,如此強烈的對比沖擊壓得人心頭煩躁。 越往下,鬼氣愈濃重,陳老頭年老體弱,憋漲的臉色紫青,身形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