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丘尋越聳聳肩,神色癲狂,“事情就是這般的巧,我娘是巫山殿的樂師。 那日她正好湊足了銀子為自己贖身,卻因眉眼間與你娘有幾分相似,而遭天降橫禍?!?/br> “她費力地生下我,遭盡苦楚,多年纏綿病榻,最后更是點了一把火,把自己燒得干凈。徒留我孤身一人,北上尋親?!?/br> “在典客署時,我沒想殺人滅口,本只準備叫宮內殺手割掉你的舌頭,再留下一筆錢,可偏偏…你說你叫江逾白?!?/br> “是歸元山的江逾白,是岑書妍的兒子!” 江邊兩岸孤燈搖曳,明明滅滅,將丘尋越的臉映得慘白。 手臂逐漸麻木,神魂的扭曲牽扯著渾身經脈,丘尋越覺得自己快爛了,從驅殼一直爛到魂魄。 他不再說話了,而是躺回地面,開始安心地等著生命的流逝。 血月倒掛,光輝瀉地。 江逾白匿在半紅樹蔭下,腦子里的憤怒被混沌取代,一次又一次地,捋著事情始末。 良久,他回過神來,掏出懷中戰帖,一簇火苗自指尖竄起,半晌,紙筏燃盡,散做裊裊煙灰。 他緩緩開口,宣布贏家對輸家的最終審判: “我不會殺你,但是會廢掉你用劍的手?!?/br> ——前者為了替我娘還債,后者是替我自己討債。 語畢,僅在須臾間,他提起腳邊的劍,對準丘尋越的手臂刺去。 這一劍萬分狠厲,足以穿骨透rou,斷筋絕脈。 江逾白隨手把劍扔進江水,沒立刻返回綣云樓,而是往側方的集市走去。 他此刻心緒頗煩躁,迫切地想喝壺酒緩緩。 * “啊,白白贏了!” 黎纖抱著酒壇,桃花眼微瞇,嘴角翹到飛起。 因隔著江岸,兩人的對話,他聽得稀里糊涂,只知白白比贏了,馬上就會回來找他。 他跳下窗,跌坐回椅子上,耐心地等人。 誰知甫一落座,便見桌上的方糕酥餅杯盤狼藉,所剩無幾。 順著咀嚼吞咽的聲音,黎纖茫然抬頭,便見對面有個長發和尚。 他問道:“你怎么也來了?” 和尚猛啜一口茶,手指窗外月,“來賞夜景,找樂子?!?/br> 黎纖木訥點頭,伸出爪去掀余下酒壇的紅封,卻撲了個空。 “為什么搶我的東西?”黎纖不解。 他吐字含混,身體遲緩,行為傻里傻氣,儼然是醉酒的模樣。 玄蕪掂了掂手中酒壇,嚴肅道:“不能喝了,萬一喝到妖性暴露,會有麻煩?!?/br> 小醉鬼黎纖哪里聽得進去,委屈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br> 玄蕪眼見講不了道理,便也無賴道,“酒不是你的,在我手里,就是我的?!?/br> 黎纖一拳頭砸在桌上,低吼道,“這分明是我的?!?/br> 他邊說,邊撲過去搶酒壇,二人推搡間,黎纖忽地頓住,愣愣地道,“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 他撓撓頭,幾番冥想,迷糊地脫口,“在黎陽城,你們一大堆人把我圍起來,冤枉我偷了岑阿婆家的三顆雞蛋,還用鐵鎬打我?!?/br> 聞言,玄蕪僵硬地后退兩步,尷尬地摸摸鼻子,訕訕道:“古人常言七憶魚,想不到你這魚妖竟有如此好的記性?!?/br> 黎纖頭腦昏沉,說話也混亂起來,“快把酒還我,不然就叫白白修理你們?!?/br> “這次他一定會相信我,不會再拿鞭子抽我?!?/br> 趁著玄蕪愣神功夫,他一把搶回酒壇,撲騰到窗前,把半個身子探出去,揚聲嚷道: “江白白,快回來!有人欺負我!” “江白白,我想你!” ** 這廂,黎纖嚷得熱火朝天,那邊,江逾白正在吞云吐霧。 他拐到巷口欲買兩壺茶酒來喝。 誰知,販酒的紙糊人被乍起的狂風吹碎了,白花花的紙屑灑滿酒缸,惹得江逾白更煩。 本想回去,又被賣煙斗的神婆攔住,半騙半求地賣了他一只煙斗。 薄唇開合,吐出稀薄的煙霧,倒真叫人清爽痛快不少。 忽地,一只蒼老如枯樹皮的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小伙子……” 江逾白打斷她,“阿婆,別說了,就這一只,我不再買了?!?/br> “不是…”神婆翻翻白眼,“你看綣云樓頂層那個男娃娃,是你家的吧?人家在喊你咧!” * 江逾白回來的時候,黎纖第二壇酒已喝掉大半,嘴唇漾著水漬,雙眸已呈迷離狀態。 他邊拍黎纖的臉,邊焦急地問,“誰欺負你了?可有受傷?” “沒,跑了?!崩枥w打了個酒嗝,噴了江逾白一臉梨花清甜。 江逾白無奈笑笑,用黑斗篷把他裹得嚴實,抱在懷里,運著踏云歸,回來時定的客棧。 小醉鬼魚一路高亢,時而吟著在永安郡學的曲子,時而講起在折吾河打倒百只妖的戰績。 好不容易進了客棧,有陣森然煞氣撲面而來,江逾白睨眼環顧一周,見小二跑堂皆賊眉鼠目,細細一聽亦聞磨刀霍霍之聲。 ——渡厄外城,十個客棧九個黑。 師父的話縈在耳邊,江少主略揚眉,心道真叫自己遇上了。 此時,懷里的那位不省心,又開了口,“我在河里做大魚的時候,它們都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