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近幾年更是如日中天,前來依附的大小世家數不勝數。這些人進貢的名貴之物逐漸取代一件又一件被書有家風的器具。 現如今這‘獨往風雪’的銅爐即將裝入一個未及弱冠的活人。 丘尋越閉了閉眼緩緩開口道:“叔公,依尋越之見,那人身量瘦小,不具靈脈,周身更無絲毫的靈力流轉之象,當是個徹頭徹尾的凡者?!?/br> “他無法感知靈氣,極有可能是天生愚鈍,反應遲緩?!?/br> “尋越幼年時曾聽人說:若是頭部曾遭受過嚴重撞擊,致使頭顱內有瘀血,所以……” “呵……”丘尋越話為說完,丘乙便笑出聲響:“怪不得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私生子?!?/br> “多去宮里的書閣瞧瞧,補補你這十年落下的知識?!?/br> 聞言,丘尋越臉色煞白,藏在流云廣袖中的拳頭瞬間握緊??擅媲瓣幥绮欢ǖ睦险哂谒恢故情L輩還是大乘境后期的高手。 那可是大乘境啊。 拳頭幾度張合,終是放松下來。后面的話也被他吞進腹中,只得低眉斂目地稱是。 “先下去吧,審審那幾個小子。好生問問咱們的馴獸師到底是被誰殺的?” “咱們家的人不能死得這般不明不白?!?/br> “嘖嘖,也不知這火何時能燃得再旺些?哎,也罷,都等了這些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br> ****** 通往地下地下水牢的甬道狹長昏暗,墻縫中滲出的潮濕霉味混合這血腥氣縈繞在丘尋越鼻尖,異常令人作嘔。 城主舊府邸內的奢靡氣于此處消散的干干凈凈。 丘尋越被空氣中的浮灰刺激得咳嗽不停,他腳邊還沾著一個小童吐出血與另一個小童的骨頭渣。 太臟了,讓人惡心,應當趕緊換雙靴,他如是想到。于是加快腳步朝水牢行去。 “十合為一斗,十斗為一斛,十斛為一石?!?/br> 黎纖靠在江逾白身側,逐字逐句地背誦剛剛學的度量單位換算。他模樣認真,像極了學堂里接受夫子考校的學生。 “喂,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心傳道受業!”容舟將手腕上的鐐銬甩在石壁上:“無故被關怎地也不知生氣,你是江逾白不是江蓮白!” “外面的,能不能來個人告訴小爺,到底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面對容舟的這般叫嚷,,江逾白仍舊無動于衷。他眼眸深邃,如瀚海般沉靜無波,只有微皺的眉心昭示他此刻的心緒不寧。 外公曾說十方無相宮有個對修道飛升過分著迷的老瘋子。方才的長者看黎纖的眼神便有隱隱的癲狂之意,仿佛見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寶物。 歸元的瞭望臺,在近些年總會接收有散修在北域邊界失蹤的消息,動用追魂秘術也尋不到。 偶爾找到的也只有幾塊碎骨殘肢。 他越想越煩躁,搭在大魚頭上的手指也由原來的放松狀態開始蜷曲收緊。 “一尋為八尺,四指為一扶,十尺為……,啊,痛!” 黎纖被江逾白扯得頭皮生疼。他揚起頭,委屈道:“我未曾背錯,白白為何抓我的頭?” “咳咳?!苯獍追磻^來后,忙把手放下:“抱歉,我無意識的。我……” 語畢,他又抬手想幫黎纖揉揉腦袋,卻不曾想這魚竟側身躲了過去。 以為黎纖生氣了,他正愁不知怎么解釋,只見大魚抿抿唇,好似下定決心一般道:“白白不必害怕,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一直保護白白。白白有心事定要同我講的?!?/br> 這是黎纖第一次在無人教的情況下,講這么長的句子。江逾白不由得有些怔愣。 不是食人屠城的猛獸,亦不是惑人心神的精魅。面前的老妖怪,大致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模樣。 那雙眼比長夜中最閃耀的星子還要亮上三分。舉手投足間都是稚子的赤誠熱忱。 江逾白有些疑惑,岑家世代皆是流芳百世的英豪,這魚怎地就攤上他這么個不求進取的閑散人做飼主。 閑散人江逾白生來喜好安逸,若是生在世井里的富貴人家必定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平日里飲酒聽曲,蹴鞠圍獵,擼貓逗狗玩蟋蟀。 可他偏偏生在歸元,拜在驚雷。天下第一宗門少主的名號從出生便被刻進骨血。 延續家族的光輝,做世家公子的楷模,成為修真界的衛道者,這些字眼充斥在他生活中的所有地方,甚至連他咽入腹中的每粒米都寫著責任二字。 但,好在他用厚如城墻的臉皮將此種種一一擋在了外面。 十年前,站起來也就兩把劍高的毛孩子對著一眾長老以此生最激昂的口氣說:練劍,只是因為自己喜歡練劍;修道,只是因為自己喜歡修道。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這些年來,不論渡劫前后,他都得過且過,從未將進階之事放在心上半分。在他看來,從煉氣到大乘也只不過高了幾層境界。 就連鳳毛麟角的圣人也不過就是能比其他修仙者多活個百八十年,至于什么佳人寶器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就是這般,天地蒼茫寂寥,人間繁鬧熙攘,他獨來當獨歸。 可是,在他碌碌庸庸的“好日子”里,偏偏來了一條魚,這魚跨過萬年光陰,從深不見底的海底廢墟中潛上來,到他身邊。 沒讓修真界遭難,卻攪得他心/神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