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冒出來的法海
回頭寺。 徐金玉仰望頭上莊重肅穆的叁個大字,和陸朝覺一起踏入寺門,心想這個名字有點別致。 今天陸朝覺沒工作安排,和她說郊區有個大寺廟,風景好,樹木多,菩薩也很靈驗,邀她下午一起去走走,拜一拜。 昨天給徐金玉過生日,但她似乎沒有特別開心,睡前互道晚安時,那雙望著他的眼睛依舊憂郁,想到她的愿望,陸朝覺就想帶她過來祈福。 青煙裊裊,香客紛紛。 兩人慢慢步入大殿,最直觀的就是叁尊金光閃閃的大佛。 叁世佛高坐蓮臺,雙目輕閉,無悲無喜,沒有一點瑕疵,是最純粹的金身。 徐金玉環視四周,兩側十八羅漢像造型各異,又想到外面還有兩間寶殿,供奉菩薩來著,真真個漫天神佛。 其實她不是很想來,都說運氣不好的時候去寺廟拜拜,但她覺得,寺廟是最匱乏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向佛祖訴說自己的缺失,所有人都在向佛祖索取想要的圓滿。 個個仰望,個個欲望。 可是,神佛們坐得那么高,怎么聽得到凡人說話? 雖然對命理術數有所研究,她卻不信鬼神,她自有虔誠,不在神像,不屑神佛。 不過看起來陸朝覺有點信,她便收斂自己的心思,和他一起燃香下跪。 徐金玉只閉了下眼睛,轉頭就去瞧陸朝覺,他高舉香火,非常虔信的模樣,她轉回去,忽然非常希望這些金身佛像真的有靈,可以保佑他。 陸朝覺向來不怪力亂神,只敬而遠之,他更傾向一步一個腳印。而對于自己目前的人生,他覺得滿足,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想做的事情也都成功。 反正沒什么后悔遺憾,更沒有求之不得,別說不想求神拜佛,是壓根不需要。 只現在,他卻想懇求佛祖懇求菩薩,庇護徐金玉平安喜樂,只要她好,別無所求。 她是個很難辦的人,靠得太近,怕她會碎;離得遠了,自己不耐。 他比徐金玉大一歲,談過兩次戀愛,身處娛樂圈,也接觸過太多美女,曖昧挑逗的樂趣,對他也不新鮮了。 其實不是很懂自己怎么了,但他相信一見鐘情,確認過眼神,遇上對的人就完事了,想那么深干嘛。 陸朝覺偷偷睜眼望她,不知道他們算不算一起拜天地,古裝劇就這么拍的。 目光停留片刻,他繼續向佛祖祈禱,希望佛祖庇佑她,無災無難,快快樂樂,如果有什么事,讓他來承擔就好。 兩人把長香插進香爐,恭敬地出了大殿,漫步于寺內的庭院中,觀賞菩提大樹,發現了只梅花鹿。 徐金玉的目光掠過鹿角,忽然側頭望向陸朝覺,唇角梨渦陷落的弧度像一道咒,“真是林深時見鹿?!?/br> 陸朝覺心中一動,他不懂詩文典故,卻清晰聽見血液在太陽xue鼓噪的轟鳴——那只鹿正低頭啃食苔蘚,濕漉漉的舌尖卷過石縫,讓他莫名想起昨夜,她舔去唇角奶油時的狡黠。 他挑了挑眉,笑意漸濃,上前靠近幾分,冬日呼出的氣彌漫成形。 徐金玉的鏡片蒙了層薄霧,倒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她的眼神閃了閃,另一句“夢醒時見你”藏在嘴里,融在悸動的心跳里。 風吹幡動,菩提樹的葉子輕輕搖擺,徐金玉別過臉,碎發揚起,陸朝覺看得喉結一滾,笑容染上些癡意。 徐金玉往前疾走幾步,新買的羊皮短靴碾過地上的綠葉,眼睛下意識往后瞥,冬日寡淡的陽光里,那人連影子都帶著溫度,烙在青石板上像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好幾次被他的目光搞得臉紅心跳,想著摘下眼鏡讓視線模糊些,結果他看得更肆無忌憚,她感受得更清晰了,還不如戴眼鏡呢。 其實他眼里沒有一點審判壓迫的意味,不然她會特別討厭。 只那種渾然的溫柔和欣賞,還有一點占有的曖昧,讓她感覺嬌羞,嘴里差點就要蹦出膩乎乎的“討厭”。 這個“討厭”和那個討厭不一樣,那個討厭帶來羞恥感,激起防御抗拒。這個“討厭”會讓她繳械投降,真的把她變成一只撒嬌的小貓。 陸朝覺跟上她,仍淺笑著注視她,不多話,只伴她身旁。 就在兩人路過一處偏殿時,一個身姿挺拔、氣宇不凡的老和尚迎面走來。 老和尚目光如炬,無意一瞥,露出幾分震撼,頓時鎖定徐金玉,似乎對她有種特殊的感應。 “阿彌陀佛,女施主請留步?!崩虾蜕凶叩叫旖鹩衩媲?,聲音洪亮且充滿威嚴。 兩人停下腳步,徐金玉不解道:“師傅,有什么事嗎?” 陸朝覺則上下打量他,心生警惕。其實平時倒不這樣,他并不是個多心的人,只是對徐金玉有關的不由在意。 老和尚溫和詢問,“不知女施主可否告知生辰?老衲觀你面相非凡,不是尋常人?!?/br> 徐金玉猶豫片刻,輕聲說出生辰,老和尚點點頭,似有了悟,接著又要求看她的手相。 看了幾秒,陸朝覺把徐金玉的手拉回,這和尚眼珠子都快掉到她手上了,什么玩意盯著人姑娘的手心看。 “這位師傅,我們就是一般人,拜完佛就要走了,該回家了,金玉?!?/br> 他莫名的有些不悅,心底隱約冒出不詳的預感,拉住徐金玉想離開。 “阿彌陀佛,施主且慢?!崩虾蜕须p手合十,語氣堅定,“女施主命犯羅睺,不男不女,非人非妖,魔障極大啊?!?/br> “怎么說話呢,你這個和尚咋還罵人?!标懗X眉心微蹙,不滿地審視他,沉下的眼神帶著一份凌厲。 “施主誤會了,老衲沒有誹謗之意。這位女施主命運多舛,不入世俗,皆因兇星羅睺轉世,羅睺執念深重,天地難解,但執念反身即菩提,是大智慧大神通?!?/br> 老和尚越說越來勁,跟看到金山似的,“女施主獨具根基,不如拜我為師,跟我修行,我傳你衣缽,百年之后,得見真如??!” “什么?”陸朝覺眉頭皺緊,覺得他的話太過荒誕,簡直莫名其妙,“這位師傅,您說話太奇怪了,我們連您是誰都不知道,不過我們也不想知道?!?/br> “金玉,我們走吧,別理他?!标懗X轉頭看向徐金玉,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幾分緊張。 老和尚并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生氣,只和顏悅色道:“老衲法號修曇,乃本寺住持,修行多年,閱人無數,從未見過女施主這樣難得的根骨,若能點化,必成大器?!?/br> 陸朝覺冷笑一聲,“就算你是住持,也不能隨便給人扣帽子,什么猴子轉世,聽起來像編故事騙小孩。再說了,她不信這些東西,對成佛修行也沒興趣,你找別人吧?!?/br> “兇星羅睺,魔障深重,煞氣彌天,”修曇主持雙手合十,對徐金玉勸說,“你如果隨我出家修行,不僅可以避禍消災,更能成就大道,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機緣??!” “少特么扯淡!”陸朝覺終于按捺不住,猛地向前一步,將徐金玉擋在身后,“我不管你是誰,別擱這演法海,她就一普通人,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你一個和尚要個姑娘跟你出家,是正經和尚嗎你!小心我告到宗教局!” 真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法海,陸朝覺現在特別理解白娘子水漫金山,換他他也淹,好端端的拉人出家,叫什么事啊。 修曇主持卻露出幾分憐憫,“施主何苦呢,女施主一言不發,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不愿意?” “她那是懶得理你,”陸朝覺輕蔑道,“誰想理個瘋和尚,你還是自己發癲去吧?!?/br> “施主,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br> “神經,”陸朝覺低嗤一聲,拉起徐金玉的手,對她輕哄,“金玉我們回家?!?/br> “等等?!毙旖鹩癜醋∷?,憂郁的面容扯出幾分禮貌的弧度,對修曇主持說,“你說的我知道,后面說的我也知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其實我不是沒想過出家,但我太愛吃rou了,也守不住清規戒律,我六根不凈,難堪大用,多謝師傅好意?!?/br>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彌陀佛,”修曇主持雙手合十,有些失望,看了一眼陸朝覺,又面對徐金玉,和藹笑道,“無論何時,只要你愿意,佛門永遠為你敞開?!?/br> 原來拿佛門的offer這么簡單,合著一直投錯簡歷了,徐金玉苦笑,微微點頭。 陸朝覺見狀,不禁心里郁悶,直接強硬地拉著徐金玉,往寺廟外走去。 修曇主持站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面容無奈,輕嘆道:“阿彌陀佛,癡男怨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