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當年為保證李令馳不起疑,賈昌根本沒在李令馳跟前提過四幢主,此事既摁下去,只要?沒人追查,往后?大家便能一直相安無事。雖然他們也因此而斷送了升遷晉職路,可這些條件當年三幢主也是?應得痛快,如今卻回回掛在嘴邊,觸賈昌霉頭,他決計沒有留下三幢主的理由,尤其他們言之有理—— 老童已經死了。 那他們就更不該活。 “賈將軍,”柳濯纓眼角的笑意?淡了,“別忘了你的承諾?!?/br> 賈昌向來做慣了狐貍,手上不捏著把柄,他也沒膽量與柳濯纓談條件,血書口供是?賈昌合作的關鍵,他要?柳濯纓答應幫忙,自己也得留一手,血書如今還在他的手中,出發前賈昌指天為誓,說是?到了鐸州京師,當著主上的面再和盤托出。且他也是?當年知情人,由他出面揭露當年陰謀也更有說服力?。 賈昌低下頭去,“卑職不敢!” 柳濯纓最后?看他一眼,這才轉身離開,身姿變換的瞬間?,賈昌倏地抬眸—— 那眼神與殺公冶驍時幾乎一模一樣?。 出了院門,賈昌叫住往城外運送尸體的官差,“敢問小兄弟,這尸體會?埋在何?處?” 官差見他渾身是?血簡直發怵,今夜死的是?他同僚,聽說其中還有他的發小,可他觀賈昌其人,甚至沒有露出半點哀痛之色。 “城東亂葬崗?!?/br> 官差錯開眼,匆忙答道。 賈昌擦干凈手,從袖中掏出一袋子銀錢,比方才賄賂獄丞的還要?多一倍,“這些銀錢還請收下,”他摁住官差推脫的手,語氣誠懇,仿佛在央求好?好?照顧他的兄弟,“勞煩替他們選個稍微好?些的地兒各自安葬?!?/br> 那裝銀錢的袋上有血,賈昌以?為擦干凈手,實則還是?沾染了一些,且他話音落在安葬地,若是?官差埋得不好?,還會?得罪京師來的賈將軍,他哪里還敢收? “將軍這是?哪里的話,若是?您放心不下,不若隨小人一同去那亂葬崗,”官差斟酌字句,邊打?量賈昌的反應,“勞您親自選個合心的位置,也好?免去一番周折!” 賈昌緩緩露出微笑,雙手抱拳,道:“好?,那便,多謝這位弟兄!” 望京東南的郊外,官差按著吩咐埋好?尸體,見賈昌并沒有走?的意?思,支支吾吾道:“賈將軍,都?安葬妥當了,您可還有別的吩咐?” 官差沒有明說,這顯然是?在催他回去。 當年流民擅闖萬斛關,有一部分就埋在八盤嶺下,還有一部分則是?在這亂葬崗,午夜郊外風大,夏日的天,站在這里卻不覺得熱,周身只覺浸入骨髓的陰涼,莫說這周遭草木奇形怪狀,便是?不時見著的貍子也像成了精。 沒有差事,哪個好?人家敢在此地久留? 賈昌抹了一把眼淚,“多謝這位小兄弟,只是?能否再讓我與他們說幾句話,到底是?我連累他們,”他脊背微微彎曲,擔保的態度極盡謙和,“說完我便回程!” 官差眼觀鼻鼻觀心,心道這人都?是?他引出來殺的,此刻倒是?假惺惺地掉眼淚,可他也不敢違拗賈昌的意?思,兩方協商,賈昌已然退了半步,他只得應承道:“那煩請賈將軍抓緊些,入夜本該宵禁,小人怕回去晚了,城門值守的弟兄不讓您進城?!?/br> 賈昌感激涕零,連連拱手,“那便多謝這位小兄弟,我馬上就來!” 官差回程,火把走?了大半,亂葬崗驟然變得更加鬼氣森森,等人走?遠了,賈昌卻是?熄滅了自己手中的那把,抹黑牽出藏在亂葬崗后?面的馬匹。 上馬之后?賈昌策馬疾行一刻不敢停。望京與鐸州一江之隔,入夜雖不走?船,但渡口尚有船只停泊,眼下入夏,為免來回麻煩,許多船夫經常在船上過夜。 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協商,謝元貞的態度始終模棱兩可,這就是?在告訴賈昌,七年前的舊賬翻不過去。 一命還一命,賈昌也未必能在謝元貞手中討個活口。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李令馳不可靠,謝元貞更不可靠,所?以?賈昌不如自己回京面見主上,告訴他謝元貞潛伏在主上身邊就是?心懷不軌,謝元貞既化名柳濯纓,就是?要?借主上的刀殺了李令馳。 永圣帝皇權不穩,一李一謝本就是?把持朝政多年的權臣,如今謝元貞既是?謝氏之后?,說不準還覬覦主上的天子之位。 世家算什么,世家憑什么! 李謝既可做權臣,賈姓又有何?不可? 賈昌對世家的仇恨與日俱增,世家德不配位,他要?投靠永圣帝,他要?殺了李謝自己做世家! 五更天,不到兩個時辰,賈昌已然過江上岸,他快馬加鞭趕到渡口,沾了血的佩刀橫上船夫喉頭就不曾移開半步,船夫嚇出半條命,又豁出剩下半條去掄動船槳,掄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趕在天亮之前到達岸邊。 賈昌早已疲累不堪,神志長時間?緊繃,眼下他就是?驚弓之鳥,可他根本來不及休整,點卯在即,他得趁著剛開宮門的時候溜回大內,面見主上。 夏日的五更,天也隱隱泛白,晨風掃去一絲燥熱,賈昌邁步往前走?,突然發現不遠處的界碑旁,隱約有個人影。 那人蒙著面,賈昌看不清,手已經按在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