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精雕細琢的側臉也勾人癡迷,赫連誠貪婪地上下描摹,隨后才?從胸口掏出兩枚香囊,“六年前一別,還沒見過你家阿妹,每次來回?都?太匆忙,也顧不上帶什么東西?!闭f著他將東西遞過去,端的漫不經心?,實則小心?翼翼,“這香囊一人一枚放在枕前,這幾日入夜好安眠?!?/br> 赫連誠掌心?的香囊一大一小,大的那只上面繡有忍冬暗紋。冬至千里春生,謝府滅門絕戶,謝元貞明白這是想解他思親之苦,他心?里一陣酸楚,強笑道:“這話說我更合適,我才?是每次空手而來的那個。赫連大人再這么謙虛,季歡可要無地自容了,”說著他接過東西細細端詳,忍不住問:“此次還是要連夜回?去嗎?” 謝元貞是無心?也好,有意也罷,赫連誠權當是他戀戀不舍,“不算你空手套白狼,之前你送的字帖還掛在書?房,我日日都?要觀賞幾遍陶冶情cao,”只是東西送出去,赫連誠這口氣卻?沒松,“此行還有些別的事,辦完了再回?去不遲?!?/br> 李令馳的來信不出赫連誠所料,李謝分庭抗禮多年,洛都?謝氏雖已滅門,鐸州謝氏尤在鼎盛,謝元貞恰巧夾在中間?,赫連誠不想他有一絲一毫的為難—— 不如?索性直接與謝遠山談交易。 謝元貞不知?道赫連誠心?中盤算,自顧擺弄那兩只香囊,聞言悄聲嘀咕,“原來不是特?地來的?!?/br> 幾個字黏在一起叫人難以分辨,更聽不出情緒,赫連誠湊近問,“什么?” 謝元貞嚇了一跳,卻?不是因為愈加熾熱的鼻息,而是自己竟將心?里話抖落出來,他慌忙將東西收起,掩耳盜鈴,“沒什么?!?/br> 赫連誠終于笑起來,他沒碰謝元貞分毫,光用眼神足已將人五花大綁,“季歡的事才?是頭等大事,別的不過順手而已?!?/br> 謝元貞剛平復的心?忽而怦然?亂動,他耳根一紅,不敢瞧人,“什么頭等大事,赫連大人莫要取笑我了!” “季歡,” 緊接著的這一聲叫得太鄭重,謝元貞下意識抬頭,正見赫連誠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他頓時有些緊張,“什,什么?” 赫連誠似也是鼓足了勇氣,才?道:“你可知?我是五部之后?” 謝元貞如?何不知?,他心?跳卡在嗓子眼,克制不住地揣測赫連誠更后面的話,良久才?點頭,……?道?!?/br> “季歡當真聰敏,”果真赫連誠側過身,端端正正面對?謝元貞,“那你可知?我此言何意?” 謝元貞緊繃著的最?后一根弦便斷了。 “你不是有事要辦嗎?”謝元貞蹭地起身,幾乎是用蠻力將人往外推,這滿地落葉若能塞住赫連誠的嘴,謝元貞也不妨一試,“快去吧別耽誤正事!” 赫連誠就怕這人裝傻,謝元貞這般慌張他反倒不急了,只是笑著拾起籃子塞進他手心?,召來白鶻翩然?往城中去。 謝元貞雙手緊攥籃子,眼睜睜看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來。 這一頓精準地掐住謝元貞心?臟,他仿佛身處暈厥的邊際。 “怎么——”謝元貞渾身僵硬,話音未落,赫連誠已回?身大步流星抱住他。寬闊堅實的胸膛下,一顆心?臟律動洶涌,起起落落在謝元貞耳邊擂打不息,譬如?大漠旭日,光明磊落,撼天?動地。 謝元貞睜大眼睛,一時忘了呼吸。 這算什么? 謝元貞就這樣被赫連誠擁在懷里,良久才?繾綣地分開,赫連誠握住謝元貞雙肩一字一頓,鄭重其事,“季歡,這就是我此行的頭等大事,冬至之后,我會來向你要一句答案!” “阿兄,阿兄?” 謝元貞回?神的時候,謝含章正寫完一頁紙,她不經意抬頭,見阿兄圣賢書?讀得出神入化,倒捧過來也旁通曲暢,不由稱奇。 自那日城郊見過赫連誠,之后兩日謝元貞都?是這般心?不在焉,他仍未察覺謝含章的言外之意,放下書?茫茫然?,“少玨想說什么?” “我想問阿兄呢,”謝含章擱了筆,看向阿兄的眼神難掩擔憂,“這幾日怎的總是心?不在焉?” 面對?比自己還小幾歲的阿妹,謝元貞不知?該從何說起。 舊時在謝府,父親與母親,諸兄與嫂嫂之間?皆是相敬如?賓,他來不及問什么是心?動,什么是喜,什么是愛,先嘗過骨rou離散之苦。 六年彈指過,又是一年冬至日。謝元貞身上的枷鎖還在,這枷鎖名為謝氏討還公道,只會隨年深日久越箍越緊,越走越沉。他不敢耽于愛河,不該溺于欲望,何況赫連誠身上還流著一半五部的血。 五部與大梁通婚已久,倘若五部沒有踏平朔北踏平洛都?皇城,倘若五部合罕未曾懸尸示眾,那該多好? 可惜一切早已無可挽回?。 赫連誠的恩是恩,作?為朋儕自然?有各種償還的方式,謝元貞心?知?赫連誠要的絕不是償還,然?而他不知?道國仇家恨之下,是否還有資格再談兒女?私情。 如?今二親兄嫂就在天?上,他們看著赫連誠與自己并肩,如?若謝元貞不刻意阻止,日后與赫連誠的合作?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多出來的是什么,情深難以自拔之后又該如?何全身而退? 謝元貞不知?道。 赫連誠來自遙遠的朔北邊境,那里接壤無邊的大漠風光,曠野烈日下滋養出的這顆糖太甜太膩,叫謝元貞不敢問情之所以起,不敢問戀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