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這便不?得而知了,”鐘離望拖長?了音搖搖頭,不?知是口風難探,還是不?愿詳說,“謝府宴請江左士族共度小年?佳節,其中有大半是被奪了田宅的。同根同源的世家之間觥籌交錯,幾杯酒下去,誰能忍住不?埋怨此事?”鐘離望意有所指,舉杯掩了朱唇,“巧就巧在此時刺客從天而降,要?滅這席間悠悠眾口?!?/br> 奪地的是誰,派人滅口的又是誰,鐘離望漫不?經心地將兩樁事捆綁到一起,讓人不?浮想聯翩也難。 廷尉監霎時便有七八分明白,只是礙于大庭廣眾又不?敢多嘴,“不?過咱們渡江來此,擠占當地田宅本也是無可避免之事。怨咱們搶便搶了,大不?了日后再補償他們些——” “你?真以為?——”鐘離望維持著飲酒的動作,突然瞥了一眼那廷尉監,“你?手中攥著的是什么好地兒?” “什么?” 鐘離望似笑非笑,在一片喊打喊殺的喧鬧中將聲音壓得更低,“你?豎起一對長?耳聽墻角,竟沒?留意那溫孤侍郎所言?” “可那百里氏不?也說了他家田宅眾多,”廷尉監博袖中的雙手不?由握緊,溫孤翎這話是為?掩人耳目,卻?也有些弄巧成?拙。聽得在場之人細思極恐,倒叫廷尉監一時更不?敢順著鐘離望的思緒,“有那么幾塊有問題的也屬正?常吧?” 聽罷鐘離望便不?再看他,只繼續提筆譜他的新曲,“若所得十之一二乃不?食之地自是正?常,可若恰恰相反呢?” 那廷尉監再也端坐不?住,只見?他左右環顧,俯身上來,“你?言下之意——” “多說多錯,多說多錯,咱們還是飲酒罷!”話正?說到興頭,鐘離望擺擺手,突然打斷了來回。說著他還退到遠離公子的案幾角落,像是后知后覺地悔悟,大庭廣眾之下言多必失。 “好你?個鐘幼安,慣會吊人胃口的!”廷尉監脫了褲子什么也沒?等到,登時氣急敗壞,作出要?收拾鐘離望的模樣。 與此同時,殿中席上鬧事的兩人被羽林郎制止,首座李令馳終于站起身來,穩步去到天子面前。 “有理想著說,沒?理搶著說——咱們這位明公何許人也?他如?此勞師動眾,難道真是為?了咱們這一眾無足輕重的世家——其背后癥結所在很難推測么?”鐘離望逗弄夠了,抄起案幾上的荼白繡花便面,和著殿前開口的李令馳,垂眸好似同郎君悄悄說情話,“壞事他做絕,黑鍋咱們背,這才是護軍大人的作風!” 大殿之上,永圣帝倚在御座一邊,似乎絲毫未被哄鬧的兩人擾了興致,他見?李令馳起身,還頗為?關?切地傾身問道:“李卿有事啟奏?” 李令馳打躬作揖,后肩舊傷牽扯動作,顯得他臉色不?大好看,“臣為?主分憂,考慮不?周,只想著為?江右同僚盡快騰出一片落腳地,不?想竟也被有心人利用污蔑于臣?!?/br> 另一邊,坐在謝公綽身后的謝遠山突然開口嗆聲:“寒冬臘月,江左士族有大半都不?知這年?節該何去何從。分地不?均既是事實,敢問李護軍,污蔑二字又作何解?” 筵席至此,謝公綽始終一言不?發,倒是謝大公子鋒芒畢露。李令馳斜眼打量后排這位初生牛犢,長?江后浪,不?由朗聲笑道—— “謝大公子所言十分在理,衣冠南渡,九姓入嶺,所謂的分地不?均,歸根究底還在于江左山高地遠沒?個中正?官?!崩盍铖Y收回視線,與大殿之上的天子正?對,“世人皆知我大梁選官,憑的乃是高祖欽定?的九品中正?之制??上а巯吕舨可袝宦殨喝薄?/br> “這不?正?好!” 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喝,只見?溫孤翎頂著滿頭滿腦的狼藉,大袖一揮沖上前來,“今夜當著百官的面,咱們就用九品中正?制,選他個新任吏部尚書!” 第052章 蔭補 “大梁慣例, 吏部尚書當由天子欽點,且必須非世家中人,”謝遠山嗤笑, “溫孤尚書到底是想用九品中正制選中正官, 還是想借中正之名徇私?” 此前溫孤翎遠在洛都, 便對這位雷厲風行的謝大公子有所耳聞, 聽罷他擺正衣冠,偏過眉眼去,“新年當有新氣象,這怎就歪曲成了假公濟私呢?我瞧謝大公子未有一官半職,張口?便要定我堂堂度支尚書的罪,當真?是家風驍勇!” “主上——” 鄭蕃聽這話越來越不像樣?, 開口?卻?被永圣帝打斷,只見永圣帝指尖輕敲案幾, 冷眼坐觀階下眾生相—— “我聽度支尚書的意思, 似乎并不容咱們這些江左的低階官員置喙呢!”百里觀南一襲白衣,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可你們既要選官, 既要中正, 便由不得你溫孤翎來分什么南北!還有李侍郎, 你口口聲聲自稱中書侍郎, 是否也該先退位讓賢, 騰出中書令一職?” 今日這局面, 便是一清二楚了。 “區區中書令, 哪有評定天下官吏的吏部尚書來得重要?”李令儀突然被點了名,坦坦蕩蕩直起身來, 老謀深算的雙眸既是在看謝遠山,更?是在看謝公綽,“你說得對,我自稱中書侍郎,是因為?我本就是中書侍郎,一應事務自然是我更?為?熟悉!怎么,謝大公子與百里大人一唱一和,莫不是因你從父乃前任中書令而心有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