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謝含章的眼睛早已一片通紅,謝元貞不讓她亂揉,她忍不住又眨幾下,不由皺起眉頭,“咱們又要翻山嗎?” 謝元貞一噎。 翻過八盤嶺已險些要了兄妹二人性命,鐸州雖是謝氏地盤,但不日李令馳攜天子也要來分一杯羹。且公冶驍帶人先行過江,眼下不知?正埋伏于?何處,想要將他兄妹二人一鍋端了—— “可三山之?間?皆是馬道,太惹人注目,”謝元貞拂去謝含章額角的水滴,一江寒水抽絲剝繭,帶走他渾身的氣力,此刻他也陷入困境,“再說即便咱們順利翻過越絕山,屆時入城又是一道難關?!?/br> 只是難關又豈止眼前?? 謝含章抬眸,溫和的陽光直面而來,也變得有些刺人,她隱隱害怕起來,……兄,若是他們不認咱們,咱們豈非羊入虎口?” “只是天下之?大?,除了從父一家,咱們還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謝元貞垂眸越說越輕,到最后連自己也不忍再說下去。 天下之?大?,除了洛都謝宅,似乎早已無他二人容身之?地。 “黔西天峰府?” 半晌,謝含章冷不丁道:“外?兄去年?還來過洛都,取笑我小時候尿過他一身。我看——阿兄,你?覺得外?兄如何?” 謝元貞看出阿妹眼中怯怯,心?里莫名一痛,“外?兄倒是個君子?!?/br> “那咱們不如就去天峰府!”謝含章見阿兄贊同,眼睛才又亮起來,將方才的話說完:“天高皇帝遠,想那李氏爪牙再長,總不能伸進外?兄的地盤——阿兄,阿蠻又哪里說錯了嗎?” 她見謝元貞看著自己,眼中神情復雜,才揚起的聲?音倏爾又低落下來,人也耷拉成好不委屈的一團。 “不,阿蠻說得很對?!?/br> 謝元貞身懷金章,這些時日只顧著要聯手從父報仇雪恨,可一如謝含章所言,他們所想并非一定?就是從父所愿,萬一——他總得為親妹留一條退路。 他攏起謝含章的雙手,看進她垂落的眼眸,“阿蠻說得對,來日方長,咱們確實?可以先去天峰府,再慢慢籌謀之?后的事!” 話音剛落,謝元貞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謝含章還來不及高興,頃刻又陷入慌亂之?中,“阿兄你?還好嗎!” “無咳咳——阿兄無礙?!?/br> 方才謝元貞還道自己剛蘇醒,因而疲累不堪,可眼下卻覺得肺里像被灌滿了水似的喘不過氣,連說話也越來越費勁。 他怕讓謝含章看出來,只強忍著往別的事上引,“許是方才嗆了水,趁著天色不晚,咱們得先尋個地方生火,將這一身濕衣服都烤干了,否則入夜可要受罪!” 夕陽西斜,兄妹二人繞進幽靜的山中,許是林中枝葉茂密,陽光泯化不開先前?的水汽,他們尋了半天,愣是沒個像樣的落腳處。 “阿兄,你?咳得好厲害!”謝含章聽阿兄一路越咳越兇,搶著攔在他面前?,“你?快坐下休息,阿蠻去找些枝杈來生火!” “阿,阿蠻回來!” 謝含章猛然回頭,便見阿兄抬手指向?山中某處,連喘幾聲?才接上話來:“前?面似有間?茅屋,咱們且去碰碰運氣?!?/br> 最后一抹余暉即將消逝,謝含章順著方向?,不遠處確實?有間?很小的屋舍。 她點點頭,小跑回來做阿兄的拐杖,“阿蠻扶著你?!” 饒是屋舍近在咫尺,待兄妹二人走到屋前?的空地,太陽也已完全?落下了。 屋里屋外?卻是一般黑。 謝含章不敢再往前?,猶豫著道:“是主人還未歸家么?” 她說完便去瞧謝元貞,也不知?他聽進幾個字,良久才見他費力地搖搖頭。 謝含章便不說話了。 枝葉簌簌,入了夜斜風便開始橫行,茅屋外?有片同樣小巧的田地。謝元貞打起精神上前?一瞧,地里的莊稼似乎剛被冰疙瘩砸過,湊近細看竟沒有一顆幸免于?難。 這景象只看得謝元貞心?下一沉。 謝含章仍是靜靜攙扶著謝元貞,她跟著阿兄繞著田地走了一圈,又回到屋舍前?。 “敢問屋內可有人家?”謝元貞清了清嗓,盡量顯得有力而又不咄咄逼人,“天寒地凍,在下與阿妹濕了衣衫,可否容我兄妹二人入內討個火?” 無人應他。 兄妹倆一個對視,接著謝含章便壯著膽去敲門—— 咚咚咚, 門開了一道縫。 “阿兄——” 謝元貞二話不說,將阿妹拉到身后,腳下起勢,翻掌一推! 兩具尸體面對面,赫然就垂在兄妹頭頂! 謝元貞怔愣一瞬,立即蒙住謝含章的眼睛,“阿蠻別看!” 謝含章卻輕輕扯了扯。 “阿蠻不怕,只是他們為何——” 謝元貞倒忘了,論?駭人,彼時洛都城東的山洞之?外?,恐怕尤勝于?眼前?光景。 掛在梁上的夫妻額前?還有血跡,但又不像毆打所致,更像是被什么東西砸出的滿頭傷。 “河內兇,河東兇亦然——百姓苦啊?!敝x元貞嘴唇翕張,半晌只說了這一句。他松開手自己往前?走,聲?音悶悶的,“阿兄解他們下來,入土為安?!?/br> 謝含章立即跟上前?,“我幫阿兄!” 兩人安葬完這對夫妻,又在屋內翻找好一會兒,實?在沒翻著適合孩童穿的衣服。謝元貞卻不敢再耽擱,他將謝含章包成一身不倫不類,又攏起被子蓋在謝含章身上,“阿蠻先穿著,阿兄去獵些吃食,待衣裳烤干了再換回去?!?/br>